蘇秀坐在自己屋裡,神色平靜的聽着他們吵架,手裡還慢悠悠的繡着自己的鴛鴦枕頭,這是成親要用的,她還得再繡幾件貼身穿的,等到成親那一日,保管叫趙修文看的舍不得眨眼。
想到成親,想到洞房花燭夜,蘇秀羞答答的紅了臉。
她的臉紅,與外面的吵吵聲,哭鬧聲,形成鮮明的對比。
木家這邊,劉二蛋他們從外面回來之後,雖然木香都把飯燒好了,可是因為現挖出來的野薔薇花,得趕緊栽上。
反正鞋子髒了也是髒了,劉二蛋便帶着木朗一起,在院牆外的圍欄下,開始挖坑栽花。
木香從廚房跑出來,腰上還系着圍裙,叮囑他們栽的時候,要先在坑裡填些肥料,這樣才能讓花長的更好。
野薔薇的莖上都是刺,紮着人還是很疼的。
彩雲跑上去幫忙,手上被刺到了。
劉二蛋便叫他倆都閃到一邊去,他一個人幹就成。
因為剛下過雨,地還是濕的,直接把花栽上就可以了,也不用澆水,容易的很。
彩雲搓着手,跟木香站在一起,滿眼興奮的看着那些花,“姐,等下午就去大梅家,挖棵金銀花來,好不?
”
木香笑道:“你急啥,今兒天都晚了,明天再去吧,正好我明天有事找大梅,明天咱倆一起去,快去洗手吧,等劉二蛋弄好了,咱們就可以開飯了,姐炕了芝麻餅,還有鹹茶菜肉的,都炕好了,在鍋裡擱着呢,就等你們回來吃了。
”
她這回炕的不少,晚上吃不完,明早擱在稀飯鍋裡溫着,可以當早飯吃。
彩雲跟木朗一聽有糖餅子吃,高興壞了,催着劉二蛋動作快些,幹完了好趕快回去吃飯。
夜幕降臨,堂屋裡點上油燈。
母雞們也上籠了,劉二蛋最後進來,轉身把大門插上。
反正他也不怕劉氏會找他,他有時晚上會在黃有慶家,或是馬柱子家玩,劉氏也都習慣了。
誰叫她家兒子多,劉二蛋也不小了,哪管得了那麼多。
木香把牛肉用瓦鍋裝着,從廚房拿了個小炭爐,從鍋洞裡挑了幾塊燒紅的木炭,擱進炭爐子裡,在大桌上颠墊上一塊厚抹布,再把炭爐擺上。
瓦鍋的蓋子一掀,熱氣香氣,都撲面而來,整個堂屋都能溢滿了牛肉香氣。
木朗剛洗完手,瞪大了眼睛扒在大桌邊,使勁吸了口熱氣,“真香!
”
彩雲走過去拍了下他,“快去幫大姐拿碗筷。
”
“哦,這就去,”木朗跳下椅子,轉身跑去廚房。
看見木香正一手拿碗,一手拿筷子,趕忙上去接過來,“我來拿。
”
木香看他跑的急,急道:“你小心着點,别摔着了。
”
劉二蛋最後一個洗手的,等洗完了手,直起腰,聽見看見他們姐弟三個的笑着打鬧,忽然有些不好意思,他可是外人呢!
木香拿着的碗被接走了,便又回廚房把裝糖餅的竹扁端出來,走到廊檐下,見劉二蛋站着不動,便喚他來吃飯,“快點過來吧,你再不來吃,木朗可都要搶完了。
”
她是開玩笑的,劉二蛋也是個男子漢了,他有他的自尊,越是在這種時候,她越是不能說錯話,免得傷了人家還沒建立起來脆弱的小堅強。
木朗雖然也很餓,但是沒見到大姐跟劉二蛋進來,他隻是拿着碗,咬着筷子,站在大桌邊看着,并沒有伸手去夾菜。
彩雲又去廚房了要燙鍋子的青菜過來。
菠菜跟芫荽都裝在一個籃子裡,一樣裝了一半。
豆芽菜另外用一個小籃子裝着,另外還有豆腐。
田裡的莊稼差不多收完了,左家莊的那家做豆腐的,每天都趕着驢闆車,在附近幾個村子轉悠,跑路賣豆腐,托他們的福,木香現在每天都可以買到豆腐。
昨兒她給豆腐坊的老闆一個小小的建議,讓他試着做豆腐幹子,也可以挑出豆腐皮,或者千張。
總之,黃豆不止是能做豆腐,還可以有更多的附加值。
農家人自己做的豆腐,是用土竈燒出來的,豆香味很足,也免不了還有股子煙熏味,以及豆腥氣。
木香每回燒的時候,都要先焯一遍熱水,這樣一來,就能很好的将豆腐裡的異味去除。
又下起雨了,空氣也十分潮濕。
“都别站着了,也沒外人,快過去吃飯吃菜吧,”木香把劉二蛋推進屋去,正要關上堂屋門吃飯。
忽然,她家院門敲響了。
木香吓了一跳,下意識的大聲問:“誰呀?
”她猜測,有可能是劉二蛋家人來找了,或者也有可能是王喜,或者林長栓跟大梅,也有可能。
但是這麼晚了,又下着雨,要真是他們找來,肯定是出啥事了。
可惜她千猜萬猜,都沒能猜到,叫門的人,竟然是走了許久的吳青。
“木姑娘,我是吳青!
”
“是吳青大哥,”木朗跟吳青相處的比較久,聽出是他的聲音,歡跳着就沖過去開門。
劉二蛋這時也走出來了,把木香跟彩雲拉到身後,神色嚴肅的說道:“我陪木朗去看看,你倆就别出來了。
”
他是男娃,這種時候,當然是得護着她們倆個女娃了。
木香點點頭,摟着彩雲的肩,看着劉二蛋往大門那邊跑去。
等他趕到的時候,木朗已經把大門拉開了。
吳青披着雨衣,站在門外,還是那張臉,不過比之前在木香家時,略顯消瘦了些。
吳青看見來開門的人是木朗,微微彎身,摸了下他的頭,“這麼久沒見,木朗長高了些!
”
劉二蛋也是見過吳青的,知道他不是壞人,便放下心來,“吳大哥,這麼晚,你咋來了?
快進屋來。
”
木香也聽見他們說話,站在堂屋門口招呼他們,“來都來了,還是快進來中,外面雨好大呢!
”
“吳大哥,我家今天燒牛肉,你來的正好,能趕上開飯,快跟我來!
”木朗拉着吳青,想把他往院裡拉,可吳青卻站着沒動。
木香見他們在門口拉拉扯扯的,半天也沒進來,隻得跑到大門口。
因為天黑,吳青的臉藏在夜色中,所以誰也沒瞧見一臉的窘迫,“那個……木姑娘,我家主子來了!
”
木香愣住了,“主子?
”什麼主子?
上回吳青到她家來,說是奉了主子的命令保護她們,可當初也沒說是奉了誰的命令,她就以為他是唐墨手底下的。
想到唐墨,木香也沒太在意,隻是笑着道:“來就來吧,你倆的腿還真長,正好趕上我家要開飯,那這一頓,就算我請你們了,咦?
還愣着幹嘛?
還不快進來,唐墨呢?
”
她以為唐墨就在吳青身後,所以探頭去看。
雨幕下,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,站在吳青身後三步之外的地方,同樣披着雨衣。
因為天黑,也看不清相貌,但憑着直覺,木香感覺這人不是唐墨。
“你是……”木香疑惑的問道。
吳青知道主子跟木姑娘有話要說,急忙把劉二蛋跟木朗拉走。
木香扶着木門站着,看着那人還是站在雨幕下,紋絲不動,這感覺好像挺怪的,“那個……你,你就是跟唐墨在一起的那個人吧?
”
話一說出口,她就後悔了。
算起來,她跟那人也見過幾次了,他卻沒有報出名字,連認識都算不上,也就是托唐墨的福,他倆才有交集。
赫連晟終于動了,他慢慢走過來。
随着他的步子邁近,屬于男人的強大氣息,很快将木香包圍,即使他什麼都沒做,隻是越走越近,卻還是讓木香感覺難以呼吸,心跳也加快了。
走的近了,木香才隐約看清他的臉。
這個男人有着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,俊美中帶着一絲冷漠,黑如潑墨的眸子緊緊盯着木香,薄唇裡輕輕吐出幾個字,“我叫赫連,記住了,不許再忘記!
”
雖然名字隻是一種稱呼,他也從不在意别人是否會在意他的名字,可當他聽見自己在木香嘴裡,居然變成跟唐墨在一起的。
敢情他還成了唐墨的陪襯,這丫頭是眼睛有問題嗎?
唐墨那家夥能跟他比嗎?
當初他回京,因為不放心她,所以派了吳青過來,保護她,還送了牛肉。
想他堂堂的異姓王,馳騁疆場數年,什麼時候操心過這種小事。
她不感恩戴德就罷了,見面了還要裝作跟他不熟,這是要吃幹抹淨不認賬嗎?
木香莫明其妙的站在那,看着他的臉色越變越黑,好像快要發火似的,不禁莞爾,“呃,赫連公子是吧?
你要不要先進來,外面下着雨呢,我鍋裡也還煮着東西,他們幾個在裡面,我怕他們看不好,萬一糊底了,一鍋牛肉可就糟蹋了。
”
赫連晟的俊臉又黑了一分,他的存在感居然比不上一鍋牛肉。
雖然他心裡還是不爽,可他也聞見了牛肉香,馬上停蹄的趕了一路,肚子早空了,“那就進去吧,吳青帶了包袱,去拿件幹淨的衣服給我換!
”
赫連晟大步繞過木香,自來熟的走在前面。
進了堂屋,就轉到木朗睡的那間屋子去了。
木香納悶不已,真是個怪人,一會站着那不說話,一會又徑直闖進來,雖然長的挺正,可那也不代表,他可以私闖民宅吧?
這話木香也就敢在心裡說,嘴上可不敢随便埋怨,誰讓人家有武功呢,她又打不過!
轉身插上院門,她也進了堂屋。
吳青站在堂屋等她,見她進來,雙手捧着衣服遞到她面前,“木姑娘,我家主子吩咐了,讓您送衣服進去,您快去吧,主子接連趕了兩天兩夜的路,累的不輕!
”
兩天兩夜?
木香暗暗驚訝,這男人莫非是鐵做的,趕了兩天兩夜,他都不用睡覺的嗎?
沒有汽車,沒有飛機,趕路隻能靠騎馬。
前世,木香是騎過馬的。
不說騎馬能颠死人,光是在馬鞍坐的久了,也會把大腿磨爛掉,絕對不比兩條腿走路輕松。
可他趕路,關自己什麼事?
她憑啥要給赫連送衣服?
她還是未出閣的女子呢!
“我不去,你是他的部下,應該你去送,為啥要叫我送,我跟他又不熟,”木香一口拒絕掉,轉身拉着木朗,招呼劉二蛋,叫他們過來吃飯。
吳青似乎早料到木香會這樣說,低着頭,捧着衣服跟在她後面,還是那個淡淡的語氣,“木姑娘,你就當是酬謝我家主子送你的牛肉吧!
你之前不是問過我,你家的牛肉是誰送的嗎?
我說是我家主子,現在我家主子來了,于情于理,您是不是都應該去謝謝他,讓您遞件衣服,也不過份吧?
”
木香啪的擱下筷子,俏麗的臉蛋上,滿是怒意。
她早猜到,當初收下牛肉,肯定會有後賬,果不其然,現在來了吧?
劉二蛋見木時臉色不好,站起來,道:“要不給我吧,我去送!
”
他伸手想接過吳青手裡的衣服,卻被吳青閃躲了開去,然後又将衣服遞到木香面前,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。
木朗咬着筷子,見他們說來說去,都沒說過開飯的事,有些急了,委屈的看着木香,“大姐……我好餓!
”
木香深呼一口氣,一把奪過吳青手裡的衣服。
送就送,人家是主子,她是農家小村姑,人家想支使,還不是一句話的事。
吳青退開一步,上前替她打開那扇門。
木香不情不願的進了屋子,心裡别扭極了。
雖然屋子是她家的,這裡的每一樣都是她家的,可就是不知怎的,隻要一想到赫連在那個屋裡,她就緊張了,手心也直冒汗。
裡屋點着油燈,昏黃的燈光下,木香瞧見赫連背對着她站在窗前。
偶樂有一陣從窗外吹進來,晃動他的影子,有些不真實。
“喏,衣服我給你放這兒了,你快些換上,就趕緊出來吃飯,”木香不想離的太近,遠遠的把衣服擱在炕上,就準備出去了。
孤男寡女,同處一室,哪怕她思想再開放,也會覺着不自在。
這男人的氣場太強大了,他身處的地方,連空氣都稀薄了。
赫連晟轉過頭來,黑玉似的眸子,緊緊鎖住木香,半響,忽然笑了。
他的笑容很淡,像是原本冷硬的輪廓,突然被撕開一個口子,露出一點點的溫度。
“謝了!
”
他輕聲道謝,黑眸鎖住木香,一手探到腰間,快速解開自己的腰帶。
木香吓了一跳,慌忙退到門邊,“你……你不能等我出去再脫衣服嗎?
你這人怎麼這樣!
”
天哪!
這是什麼情況。
是他生性随意,還是他已經習慣了在女人面前脫衣服?
這個問題不難解釋,像這種出身不凡的貴公了,府裡的小妾侍女,一定多不勝數。
記得,以前看古裝劇,有錢的少爺公子哥,起居就寝,都是由婢女服侍的。
有些近身侍婢,還要兼職暖床,替主子排除空虛,慰藉需求。
木香猜想,這個叫赫連的,八成就是把她當成侍婢了,所以才堂而皇之的當着她的面脫衣服。
她越想越氣,氣都忘記這人是在脫衣服了。
“你這人還真是變,态,我不過是個手無寸鐵的村姑,無權無勢,也沒有任何背景,你覺得這樣欺負我,很有成就感是嗎?
”
木香說這話的時候,已經調整好心态。
她依靠着門,雙手抱胸,坦蕩蕩的與他對視。
笑話,前世她連男人的三角褲都看過。
執行任務的時候,更沒有男女之防,有時洗澡都不避諱,堂堂的現代人,看一個古人的身體,還需要害羞嗎?
當然,赫連并沒有真的全都脫掉,他隻有脫了外袍,裡衣還穿着,因為沒有濕嘛!
如此一來,木香更不怕了,反而大大方方的打量他。
赫連晟原本隻是想她羞澀臉紅的模樣,簡直的說,就是想戲弄她一下,也沒真的打算當着她的面脫衣服。
可木香一臉坦然的模樣,卻是他始料不及的。
“你看的這樣認真,是代表對我有意思嗎?
”赫連晟眼裡的笑意更重了,冷硬的線條很快就要全線崩塌了。
噗!
木香被他這話噎的,差點想吐血。
她擺擺手,不再看他,“大哥,你想多了,我看你,跟看我家木朗,是一樣的,真沒啥區别,你快衣服吧,我先出去了。
”
不曉得是不是她的錯覺,總覺得在他在的時候,屋子裡的男性氣息,格外濃郁。
可為什麼木朗在的時候,她就聞不見呢?
木香拉開門出去了,留下一臉怔忡的男人。
赫連晟低頭看了看自己健美強壯的身材,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。
那丫頭分明是笑話他,拿他跟木朗比,那小屁孩,還沒發育呢!
某王囧死了,在京城裡呼風喚雨,不知有多少名門閨秀,貴族千金,對他一見傾心,甚至為了見他一面,不惜在将軍府外守候一夜。
咋到了木香那丫頭嘴裡,就變成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了。
赫連奄忍着一肚子的不爽,快速穿戴好長衫,拉開門,走到堂屋。
吳青原本是坐着的,一見主子來了,急忙站起身,恭敬的低下頭,“主子請上坐!
”
在農家堂屋吃飯,正上方的坐位一般都是招呼長輩,或是貴客的,家裡的小輩都是沒有資格坐的。
木香家沒有長輩,平常吃飯木香也是不坐的。
可今兒赫連晟來了,情況似乎就不一樣了,再怎麼說人這也是貴客,他坐上面也不為過。
木香咬着唇瓣,不情不願的替他拉開上座的大闆凳,“要吃飯就快點坐下,這麼多人等你一個吃飯,譜子倒挺大,耽誤這麼久,牛肉都快炖爛了。
”
其實不光牛肉炖的爛透了,連炭火都快沒了。
剛才吳青去換了一次,這會才燒上沒多大一會。
赫連晟并不因為她的報怨而生氣,順從的坐下,臉上的笑意也越發濃了。
吳青聽見木香對主子的埋怨,忍不住就想替主子辯解,可再一擡頭,看見主子軟化的表情,一時間也活該說啥好了。
要知道,主子的身份,即使皇帝要訓他,也得酌量着用詞。
可木香這小丫頭,張嘴就來,罵的還無比的順溜。
而主子呢,不緊不生氣,好像還挺舒服,他這是喜歡找虐節奏嗎?
木朗才不管他們大人在糾結什麼,見着終于開飯了,歡呼着就要上去夾菜。
彩雲用筷子打了下他的手,“我給你盛,你别亂動,小心湯水濺到身上,把衣服弄髒了。
”
她站起來,拿着勺子,給木朗舀了小半碗的菜。
木香招呼劉二蛋跟吳青也自己夾菜,不過因為赫連晟強大的氣場在,他倆都有點不自在。
吳青就不用說了,赫連晟是他主子,他能坐下跟主子同桌吃飯,已經是不可思議的事了。
至于劉二蛋,他是不太習慣跟赫連晟這樣的人,同坐吃飯。
他倆匆匆吃了些菜,又吃了兩個餅子,就把碗送進廚房。
劉二蛋回家去了,吳青閃出院外,不知去了哪。
堂屋裡,隻剩他們姐弟三個,外加一個悠然自得吃飯的赫連晟。
剛一來的時候,他就聞見飄出來的牛肉香。
吃過兩次木香做的飯菜,他發覺自己上瘾了,無論京城的名廚,還是皇宮的禦膳,都沒有木香做的農家飯吃着香,吃着舒坦。
赫連晟出身貴族,赫連這個姓氏在南晉并不多見,僅有的姓氏,都是一脈之後。
這些事,木香自然不清楚。
她來到這個異世也沒多久,又一直待在玉河村,連臨泉鎮都沒出過,成天忙着想怎麼賺錢,哪有功夫去操心跟她毫無幹系的事。
赫連晟成年之後,便随軍出征,多年的軍隊生涯,不僅磨練了他軍人的體魄,還使得他跟京城的那些無所事事的貴公子,有截然不同的生活習慣。
就比如他吃飯的動作,不僅是不斯文,還很粗狂。
大快朵頤,像草原男子一樣,大口吃肉,大口喝酒,盡情的揮灑豪放不羁。
但是赫連晟始終是赫連晟,即使再粗狂,還是跟普通的農家漢子,大有不同。
彩雲扒着飯,悄悄觀察赫連晟。
起初,她是覺得這男人長的好可怕,個子那麼大,肩膀那麼寬厚,又不愛笑,一直都闆着個臉,好像随時就要發火似的。
可再看他現在吃飯的樣子,又覺着不同了。
赫連晟吃掉碗裡的菜,把碗遞給木香,面色自然的說道:“我要吃豆腐,那個豆芽菜也不錯,明天煮些米飯吧!
”豆芽菜的名字,他是聽木朗說的,起初也不知道這是啥東西。
木香看着他推到跟前的碗,一臉黑線,這人也太會自來熟了吧?
還明天呢?
他是打算在她家長住嗎?
“你不會自己舀嗎?
拜托,我又不是你家婢女,犯不着伺候你吧?
”留他吃飯就不錯了,他還敢得寸進尺,真把自己當大爺了。
赫連晟定定的看着她,十分淡定的道:“我沒有把你當婢女,我從來也不用婢女伺候!
”搖曳的燭光就在他身後,他的面容背着光,沉在黑暗裡,俊美的讓人無法直視。
他沒頭沒腦的兩句話,木香是沒聽懂,她自認見過不少美男了,甚至都有點審美疲勞了。
像唐墨,他也算得上頂尖的美男子,但是跟赫連晟比起來,唐墨的俊美,太過于溫吞,沒有赫連晟給人強烈的震撼。
炭爐裡的木炭,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。
木香猛然回神,暗罵自己笨豬,居然無恥的犯花癡,好丢人哪!
為了掩飾自己的失神,她拿起赫連晟的碗,給他盛了一碗菜,又遞給他一張蔥香餅子。
彩雲忽然道:“大姐,餅子冷了,有點硬。
”
木香哦了一聲,把她的餅子拿過來,掰碎了丢回彩雲碗裡,“喏,你這樣吃,再舀些湯,泡餅子,這樣也很好吃。
”
牛肉湯泡餅子,不用試,都知道肯定很好吃。
赫連晟看着她被留海遮住的眼睛,默默咬了口餅子。
如果說第一眼見到木香,他就對她有意思了,這種話說出來,連他自己都不信。
記得第一眼見到木香,當時他坐在福壽樓的二樓,看着她在大街上替人打抱不平,當時,隻覺得這丫頭的眼睛锃亮,纖細的背影,卻有一股子。
罵人的時候,那張小嘴可利害了,跟人打架,更是野蠻至極。
這樣的女子,身上散發着與衆不同的魅力,比京城裡那些所謂的千金閨秀更有味道。
這一頓質,木香吃的最别扭,彩雲也是,誰讓赫連晟往那一坐,氣勢逼人,感覺好像壓了座山似的。
隻有木朗吃的最帶勁,牛肉有些辣,木朗吃的都出汗了。
吃過飯,木香跟彩雲收拾碗筷,木朗也幫着收,吳青也進來了。
卷起袖子,想給他們幫忙。
彩雲攬下洗碗的活,“不用你們忙了,大姐,你也去坐着吧,這幾個碗我來洗就成了,那個,晚上要不要多燒些水,這位大哥晚上是不是要在我們家過夜?
”
她雖然不太想問,但看他們這架勢,分明就是不打算走的。
她倒是無所謂,就怕大姐不高興。
木香不等吳青跟赫連晟說話,搶先道:“我家被子不夠,你們要想住宿,快馬加鞭,不出半個時辰就能到臨泉鎮,去那裡過夜多好,比我們家條件好多了,是吧吳青?
”
最後一句話,她是看着吳青說的,而且她說的也是事實。
兩個大男人,住在她家,好說不好聽。
吳青尴尬的撓撓頭,偷着看了眼自家主子。
問他也沒用啊,主意是主子定下的,他隻有執行的份。
在不清楚主子的想法之前,他可不敢擅作主張。
赫連晟似乎并不意外木香會趕他離開,這才像她說的話,可是要不要走,就不是她能說了算的。
“我累了,今晚就借住你家,你是叫木朗對嗎?
今晚我能不能跟你睡一個屋?
”赫連晟不去征求木香的意見,反倒把目标放在木朗身上,笑容柔和,态度親切。
木朗剛幫着彩雲收掉碗,手裡拿着抹布在擦桌子,乍一聽見赫連晟問他話,倒是把他吓着了,“我……我可以啊……”
除了同意,他也不知道要說啥。
看這個人,也不像十惡不赦的壞人,又是吳大哥帶來的,至少在木朗看來,他是可以信賴的。
木香握着掃把,準備要掃地趕人的,可是一看見赫連晟笑的欠扁的臉,氣就不打一處來,這人是認定她了,還是咋的,死賴着就不肯走。
他不走是嗎?
木香微微眯了眼,突然把掃帚遞到他面前,不客氣的道:“既然想住我家,那就不能白吃飯,把這地掃了,缸裡沒水了,記得把水缸挑滿,幹不來這些活,你可以馬上走,我也不攔着。
”
說白了,她就是要逼赫連晟走。
是個人都看得出來,赫連晟身份不凡,瞧這穿着,瞧這氣質,都不可能是普通的富家公子才有的。
這樣的人,過的肯定是衣來伸手,飯來張口的日子。
至于他為啥非要在她家住,這就不清楚了。
不過直覺告訴她,這人不好惹,能不撇清關系,就盡量撇的遠遠的,省得招一堆是非回來。
雖然她不怕麻煩,可也沒必要自找麻煩,她還想過幾天清靜日子呢!
吳青吓的一臉慘白,伸手就要搶過掃帚,“木姑娘,我來掃地,井水也由我挑,這種活我家主子不能幹。
”
笑話,讓堂堂的一品将軍挑水掃地,要是傳到軍中,将軍的威名還要不要了?
木香臉色漸冷,握着掃帚的手沒動,也不給他,“吳青,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,什麼叫這種活他不能幹,他是缺胳膊還是少腿了?
挑水掃地而已,是個男人都能幹,不幹也行,那你們就走吧,木朗,過來掃地!
”
木朗剛扔下抹布,還沒進堂屋呢,聽見大姐叫他,趕緊跑了過來,乖乖的一手接過掃帚,一手就去搬把凳子挪開掃地。
赫連晟跟吳青同是一臉黑線。
木香這嘴也太毒了,這麼小的事,都能上升到是不是男人的問題,分明就是小題大做嗎?
“還是我來吧,”赫連晟輕咳了聲,以掩飾尴尬。
他站起身,挽了袖子,把長袍撩起系到腰間,走過去搶過木朗手裡的掃帚,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泛着紅色。
吳青看傻眼了,這是什麼情況?
他怎麼覺着腦筋有點轉不過彎來了。
他家主子的手,是用來拿劍的,用來殺敵,用來指揮千軍萬馬的啊!
現在竟然拿着掃帚,像個普通農夫一樣的,在家裡掃地。
天哪!
他不敢相信。
木香倒沒什麼大的感覺,頂多就是覺得,這人不愧咋掃地的姿勢都十分好看呢。
看他卷起的袖子,露出一截古銅色的手臂,肌肉堅實,她離的老遠,都能感覺到肌肉蓬勃的力量。
跟王喜的那種結實,又全然不同。
赫連晟身材高大,即使彎身掃地,也跟木香的視線平齊。
而且他掃的很認真,大桌肚子下面,闆凳底下,犄角旮旯都不放過。
木朗可能是覺着讓客人幹活不好意思,于是就主動幫他挪動桌椅。
兩人配合的很默契,不知道的人,還以為他們很熟呢!
吳青急的滿頭大汗,追着赫連晟身邊,“主子,還是讓屬下來幹吧,這些活不是您該幹的。
”
木香一聽他這話,就一萬個不爽,以前還覺着吳青這人不錯,現在看來,當初她真是看錯了。
她走過去揪着吳青的衣領,将他拖到外面,冷聲道:“你沒聽過一句話,自己動手,豐衣足食,我不過是叫你家主子掃下地而已,吃了我家的飯,掃個地,又不出血,又不出汗的,還能鍛煉身體,這還叫吃虧嗎?
你也别閑着,快去把水缸挑滿,否則今晚你睡竹林去!
”
吳青汗顔,回頭看了看快要掃完堂屋的赫連晟。
算了,主子都不介意,他再阻撓也沒用。
再說了,他今晚不想睡竹林,哪怕在屋裡打地鋪,也比睡竹林強啊,他又沒有自虐症。
赫連晟掃完了地,木朗端着鏟灰的簸箕出去把灰倒了。
木香也不能閑着,小屋裡的豆芽菜,她還得去看看,明天就能出了,她還在琢磨怎樣賣出去。
沒有代步工具,她也不可能挑着擔子,挨家挨戶的叫賣。
最好是能請人代賣,既不用跑路,還能賺到錢。
小屋裡點着油燈,舊炕上擺滿了木盒子,有些豆芽菜已經發了,有些還在萌芽狀态。
炕的一角,還堆着一些幹紅椒,品相不太好,是她家菜園的遲辣椒。
這炕上午燒過一次,隻是微微加熱,現在用餘溫将辣椒脫水,烘上一夜,總比陰雨天長黴來的要好。
她這會真是慶幸,家裡有個大炕,否則就是有再好的點子,也做不出東西來。
赫連晟進屋的時候,她想的正入神,根本沒有注意有人進來。
“今晚吃的豆芽,就是這樣種出來的?
”
赫連晟冷不丁的站在她背後,近的就在木香身後一步的距離,把她吓了一跳。
木香迅速從他跟前退開,站在五步之外,拍拍着砰砰跳動的心髒,“你走路怎麼都沒聲,不知道人吓人,是會吓死人的嗎?
”
赫連晟臉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笑意,高大的身影又逼近木香幾步,直到将木香逼在牆角,再也無處可退,“我還以為你膽子很大呢,原來你也怕的時候。
”
嘲笑,純粹的嘲笑。
剛剛也不知道是誰,膽大包天的勒令他掃地,揪着他屬下的衣領,逼着他挑水。
如果今天的事換作别人,她恐怕早就人頭落地了。
木香知道他在嘲笑自己,她不以為意的撇了下嘴角,伸手将他推開,短暫的失神之後,很快就恢複了平靜,轉身繼續檢查她的豆芽,“誰都有怕的時候,這跟我膽子大不大沒關系,哪天我也裝神弄鬼的吓唬你,看你怕不怕!
”
赫連晟輕聲笑了,這丫頭還真有意思,面對他,居然可以這麼快鎮定,不簡單哪!
木香雖然不太想理他,也盡量忽視掉他的存在,隻專心幹活。
可這世上總有些人,天生的磁場強大,讓你想忽視都難。
檢查完所有的木盒,覺得沒什麼問題,她就想走了。
不過這油燈得帶着,她晚上還要做會針線活呢!
家裡很多東西都要添置。
古代就是麻煩,很多東西,有錢都買不到。
木香輕手輕腳的将油燈端起來,一手擋着風,避免油燈被風吹滅。
但是這樣走路就不方便了,油燈離眼太近,燈光一照,就不大能看得見腳底下的路。
以前每次這樣走,木香都是慢慢的挪,走的極慢,今天也不例外。
赫連晟皺眉,“你走的太慢了,擋着我的路!
”舊屋的門框很窄,隻能容一個人通過,以赫連晟的身高,還得低着頭才能通過。
“那你等我讓開道你再走,”木香氣壞了,剛才她是想讓他先走的,可他站着沒動啊!
他不走,隻能由她先走了。
光影裡,忽然伸出來一隻手,将木香手裡的油燈端了過來,接着便是赫連晟的聲音,“等不及了,我現在很累,隻想趕緊回去休息!
”他端着油燈,側過身子擠開木香,走到了前頭。
眼前少了亮光,木香眨了幾下眼睛,才适應黑暗。
聽到赫連晟的解釋,她也沒多想。
人家的确是累了,所以不想跑路,所以才急着搶她的油燈。
可是……既然累了,那為啥還要跟她進到小屋呢?
木香納悶的盯着他的背影,跟着他出了老屋。
可能是想的太專注,也可能雨水将青石闆洗的太光滑。
她腳一滑,哎呀了一聲,跟着身子就往後倒。
“在家裡走路都能摔倒,你是故意的嗎?
”赫連晟的面容藏在夜色中,看不太清,可他的一隻手卻實打實的抓着木香,拉着她傾斜的小身闆,将人提了起來。
“哎喲……吓死我了,”木香站定了之後,趕緊撫了兩下胸口。
她今晚還真是背,一定是這個人,衰人一個。
不過,他說的那叫啥話,她聽着咋這麼别扭呢?
------題外話------
男方大批量上市,我今兒起,咱們的更新時間改在淩晨十二點零五分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