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7章 步步籌謀
鳳栖宮廊下微風乍起,吹起她鬓間一縷秀發,雲瓷眯了眯眼,夏露立即拿來了披風搭在了雲瓷肩上。
“娘娘,天涼了您進去坐坐吧。
”
雲瓷搖頭,擡起頭看了眼湛藍的天空,聽見耳邊腳步聲響起,她瞥了眼是個陌生臉龐的宮女打扮。
朝着夏露使了個眼色,夏露會意悄悄将人引入了隔壁,沒多久,宮女彎着腰神色匆匆地離開了。
不一會兒圓心也走了過來,壓低聲音道:“娘娘,事兒都辦成了。
”
雲瓷嘴角翹起了淡淡笑意。
“這麼說,就剩下王女官了?
”
圓心點頭:“是,王女官跟随太後多年,奴婢幾次偶遇想邀王女官出去坐坐,都被拒絕了,是奴婢無能。
”
要是坤和宮的人這麼好啃下來,那周太後也太失敗了。
識時務者為俊傑,若是不能為所用,那就沒有必要存在了,雲瓷親自去了一趟坤和宮請安。
和預料中一樣,被王女官給攔截了:“太後剛服了藥歇息了,娘娘請回去吧。
”
雲瓷目光一擡看向了王女官的臉。
許是被盯得頭皮發麻,王女官有些不自然地扭過了頭,壓低聲音說:“皇後娘娘一片孝心,太後若是知道了肯定會很欣慰的,您改日再來吧。
”
雲瓷輕笑,彎腰拉過了王女官的手将腕間一串十八顆檀木手串滑到了她手中。
“王女官也不過三十出頭,本宮隻覺得可惜,宮裡再好,女官也不過是個奴婢,往後還有大半輩子的時間繼續熬着……”
王女官蹙眉,隻覺得今日的皇後有些怪異,她掙紮想要将檀木珠子從手腕上褪下來,故作惶恐道:“皇後娘娘謬贊了,奴婢天生賤命,能留在坤和宮照顧太後,是奴婢幾輩子修來的福氣。
”
雲瓷掩嘴一笑,眉眼彎了彎,像是在說一件非常好笑的事,卻讓王女官一頭霧水。
“可太後年紀大了,趙王又染了那樣的怪病,憑你一個人獨撐着坤和宮,又能撐到幾時呢?
”雲瓷松開手拍了拍王女官的肩:“忠心耿耿固然好,可審時度勢也是極重要的,無論如何争,最後的赢家都不可能是太後。
”
說完雲瓷收回了手,随手指了指廊下空地,王女官不明所以地順着視線看去。
地上幹淨整潔,被打掃得毫無雜質。
“那裡曾經杖斃了李嬷嬷。
”雲瓷語氣輕飄飄的。
王女官倏然瞪大了眼,回想起那日李嬷嬷身下流出的鮮血,李嬷嬷沒掙紮幾下就斷氣了,她呼吸一緊:“娘娘,不論太後和皇上如何争鬥,您也不可能是最後赢家,既無背景靠山,又無子嗣撐腰,您的下場未必比奴婢好,與其擔心奴婢,您才應該考慮日後如何,而不是眼前的風光。
”
一個沒有恩寵,沒有強大背景的娘家,連子嗣都沒有,将來下場又能好到哪去?
雲瓷莞爾一笑:“先别急着回答,本宮給你一日的時間斟酌。
”
說完,雲瓷轉身離開。
王女官撇撇嘴,并未把雲瓷放在心上。
離開了坤和宮,雲瓷趕去了議政殿,那裡已經圍了裡三層外三層,衆人見着她來紛紛讓開了一條路。
雲瓷清冷的小臉緊繃着來到了太醫跟前:“皇上怎麼樣?
”
“回皇後娘娘話,皇上這是老毛病又犯了,不過這次比之前更加嚴重了。
”太醫顫顫巍巍地回應。
誰不知皇上的身子時好時壞,隔三岔五就要病倒一回,有時還會十天半個月都昏迷不醒地在榻上躺着。
不同的是,往日傅玺察覺身子不适就會閉朝不見人,等身子好些了才來上朝。
而這次是直接在早朝時噴出血,當衆暈過去了。
一時間文武百官也慌了神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“開門!
”雲瓷下颌揚起,對着守門的小太監吩咐。
“娘娘!
”
慕賢妃忽然走了出來,擋在了雲瓷面前:“娘娘,皇上吩咐不見任何人,您還是先别去打攪皇上休養了。
”
雲瓷蹙眉,眼神灼灼地盯着慕賢妃。
“娘娘,往日都是臣妾伺候皇上,畢竟也熟了,相信這次也一定能伺候好皇上。
”慕賢妃眼神中隐含着一抹挑釁,若非仔細察覺,險些錯漏。
“究竟是皇上親口說這次不許本宮進去,還是慕賢妃擅自做主阻撓本宮?
”雲瓷語氣淡淡的反問。
慕賢妃一愣。
“自然是慕賢妃自個兒的意思了,今兒皇上暈倒之前并未見過慕賢妃,何來皇上旨意呢?
”夏露極快地補充了一句。
雲瓷嗤笑一聲,伸出指尖搭在了慕賢妃的肩上:“讓開!
”
“娘娘也沒有照顧人的經驗,龍體要緊,若是耽擱了……”
啪!
雲瓷毫不猶豫地擡手一巴掌打了過去。
“放肆!
”雲瓷冷聲呵斥:“本宮當年伺候太後,沒出幾日太後就能轉危為安,而你,不過是個小小妃嫔也敢阻撓本宮,誰給你的膽子?
”
許是沒有想到雲瓷會突然發怒,慕賢妃還挨了一巴掌,捂着臉眼淚在眼眶裡打轉。
“你連大皇子都照顧不好,還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指手畫腳?
”雲瓷瞥了眼不遠處趕來的勤王,聲音放大:“好端端的皇子落在你手中,卻大病了好幾日,你還有臉來這教本宮做事?
”
被人當衆數落,慕賢妃的小臉上有些難看。
“開門!
”雲瓷沉聲道。
小太監見狀哪敢阻撓,隻能推開門,不一會兒全德公公走了出來,恭恭敬敬地對着雲瓷行禮:“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。
”
雲瓷擺擺手擡腳進去。
慕賢妃也不顧臉上的疼,擡腳跟上,雲瓷卻朝着全德公公使了個眼色:“本宮想單獨去看看皇上。
”
全德公公會意,擡手攔住了慕賢妃的路:“賢妃娘娘稍安勿躁。
”
慕賢妃見狀深吸口氣,隻好重新退了出來。
殿内有股濃濃刺鼻的藥味,雲瓷坐在榻上,對上了一雙溫和眼神,傅玺正靠在榻上看着她,伸出修長白皙的指尖輕輕碰了碰雲瓷的小手指:“莫要生氣。
”
雲瓷搖搖頭:“同一群豺狼虎豹生氣做什麼,不值當。
”
見她說得一臉認真模樣,嘴上說着不生氣,可腮幫子卻是脹鼓鼓的,煞是可愛。
傅玺臉上揚起了笑意,擺擺手讓四周人都退到一旁,随後他拉起了雲瓷的手來到了貴妃榻旁。
榻比鳳栖宮的還要大一圈,連扶手都雕刻着精緻的花紋,上面的茶幾上還擺放着未下完的一局棋,黑白棋子為分勝負。
在雲瓷的注視下,傅玺忽然扭動了其中一個花紋。
哐當一聲。
貴妃榻一側居然露出了機關。
“這是曆代皇帝都知曉的密道,可通往宮外,裡面我放了很多銀票和吃糧,若是有一日遇到危險,不可逞強,從這裡離開會有人接應你去安全的地方。
”
往日沒有牽挂,憑着一條命和那些人鬥智鬥勇,他甚至連死都不怕了,隻要臨死前将臨安的江山社稷安頓好,無愧于先帝囑托,他就已經死而無憾了。
可現在麼
他有了軟肋,有些事不能再像從前那般魯莽不計後果了,更不能再軟弱下去。
該圖謀的,一樣都不能少。
“你怕咱們會輸?
”雲瓷側過頭看他:“戰才剛剛開始,怎麼能說這麼晦氣的話呢。
”
傅玺搖頭:“不将你安置妥當,我心裡總沒底。
”
這時全德公公傳來尖銳的嗓音:“公主,您怎麼來了?
”
雲瓷蹙眉。
嘎吱門被推開了。
慶祥公主急匆匆地趕來,她進門便看見了雲瓷站在床邊兒上,指尖搭在了傅玺的手腕上探索什麼。
而傅玺臉色蒼白如紙,閉着眼躺着,像是睡着了一樣。
她放低了腳步生怕打攪了雲瓷。
“皇上!
”慕賢妃突然闖入,雲瓷見狀隻好收了手,站起身歎了口氣,什麼都沒說。
慶祥公主也沒問,隻是看向慕賢妃的眼神有幾分淩厲。
“義母,咱們借一步說話。
”雲瓷道。
慶祥公主點頭,和雲瓷一塊出去了,并未走遠,而是在議政殿外的花園長廊下坐着,四周空曠無人。
“皇上怎麼樣?
”她問。
雲瓷抿了抿唇長歎口氣:“從皇上的脈象上看,情況不容樂觀。
”
“這話怎麼說?
”
“皇上像是被人下了毒,一直昏睡不醒,身子會一點點被拖垮。
”雲瓷緊張地四下張望,伸出兩個根手指:“最多不過兩個月,皇上定會毒發。
”
慶祥公主倒抽口涼氣:“這麼快?
”
可兩個月……
她也等不起了,允哥兒最多還能撐一個多月,慶祥公主眸光閃爍殺氣,但很快就收斂起來了,她拉住了雲瓷的手:“你可有法子救皇上?
”
“義母,皇上體内的毒很複雜,也是我未曾見過的,所以我也不敢保證會如何。
”
“你盡力了就好。
”慶祥公主安撫幾句,心裡卻已經有了其他打算,隻等着過兩日安排妥當後,再和雲瓷商議。
這時夏露走了過來,欲言又止地看向了雲瓷,雲瓷舒展眉頭:“義母不是外人,有什麼話直說便是。
”
“回娘娘話,剛才您從大殿離開後,賢妃娘娘立即請了太醫進去。
”夏露憤憤不平:“還說皇上醒來一次,叮囑任何人不能随意踏入大殿探望,讓勤王幫着代理朝政。
”
雲瓷臉色微變。
“混賬東西!
”慶祥公主冷嗤一聲:“不過是從貴人爬上來的玩意兒,還真拿自己當成宮裡的主子了。
”
她壓根就沒有拿慕賢妃當回事,隻在皇上和太後之間周旋,現在卻冒出來一個跳梁小醜膈應人,還要試圖成為障礙物,慶祥公主豈會給好臉色瞧?
“慕賢妃的事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,這兩日你好好休養身子。
”慶祥公主又對着夏露叮囑:“你扶着皇後回去歇着,對外就說皇後是擔憂皇上病了。
”
“是。
”
雲瓷乖巧起身離開。
等回到了鳳栖宮沒多久,就聽說大皇子出事兒了,雲瓷聞言正在翻書瞧,聞言她手立馬顫抖了一下。
“怎麼回事兒?
”
“大皇子高燒不退說胡話,今日都快好了,結果又犯病了……現在人已經沒了。
”
人沒了?
雲瓷對大皇子并無印象,但終究還是個孩子,就這麼慘死在了大人之間的利益上,她覺得有些惋惜。
“娘娘,大皇子壓根就不是染病,而是被人控制藥所緻,消息傳來時,勤王當場就暈了過去,慶祥公主又發作了慕賢妃,指責慕賢妃連孩子都照顧不了。
”
慶祥公主是先帝嫡妹,本該是大長公主身份,如今雖沒有這個頭銜,可畢竟手握兵權,這些年在宮中很有威望,所以,沒有人反駁她的處置。
慕賢妃被勒令禁足反省,沒允許不能私自踏出。
雲瓷歎了口氣也沒心情看書了,撐着下颌看向了外頭廊下争相綻放的花,心裡卻是蕩起不小的漣漪。
天色漸黑
雲瓷和往常一樣就寝,表面上平靜得像是一汪湖水,直到次日天不亮角門處傳來了動靜。
極小的動靜還是驚醒了她。
“是王女官來了。
”夏露壓低聲音回。
雲瓷笑了笑,卻并沒有立馬起身而是讓夏露去回,讓王女官再等一等。
直到一個時辰後,王女官已經等得心急如焚了,雲瓷才松了口放她進來。
撲通。
王女官跪在了地上朝着雲瓷磕頭:“求娘娘救命。
”
雲瓷佯裝不懂。
“娘娘,二皇子從昨兒晚上就昏睡不醒,您可一定要救救他呀。
”
周太後照顧趙王,所以将二皇子交給了王女官照顧,她雖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,可還是能分得清二皇子的狀态是好是壞。
不論怎麼搖,二皇子仍舊是昏睡。
吓得王女官魂兒都快沒了,昨兒才沒了大皇子,要是二皇子再出什麼事兒,不必太後出手,她就活不成了。
她想來想去,也隻有來求見雲瓷了。
“二皇子有病就去找太醫瞧,或者去找太後,本宮又有什麼法子。
”雲瓷打了個哈欠,漫不經心地說:“太後要是知道你來找本宮,王女官你可知什麼後果?
”
王女官咬咬牙,她當然知道什麼後果,發現二皇子不對勁時,她也去找過周太後。
可周太後正在氣頭上,還失手拿花瓶砸死了一等宮女,那滿臉淩厲的樣子,吓得她至今腿腳都是軟的。
周太後怎麼能這麼心狠呢,那宮女可是跟了十幾年的,就這麼被草草地裹着草席送走了。
王女官哪還敢去找周太後,保不齊自己也要挨罰,所以,一咬牙來投靠雲瓷了。
“求皇後娘娘收留。
”王女官砰砰磕頭。
雲瓷朝着夏露看了眼,夏露随手将腰間的香囊遞給了王女官:“将這個放在二皇子鼻尖下靜置一會兒,不出一炷香時間,二皇子必定能醒來,王女官,時辰不早了,奴婢送你出去吧。
”
手握香囊,王女官如夢初醒。
這二皇子之所以昏睡不醒,就是雲瓷的手腳!
她忽然覺得背脊發涼,究竟什麼時候開始,皇後的手竟然不知不覺地伸到了坤和宮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