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6章 無人宴會
鳳栖宮
雲瓷忙裡偷閑地躺在了貴妃椅上曬太陽,偶爾還能聽見從坤和宮傳來念經的聲音。
周太後畢竟是一國太後,不論生前做過什麼事,但人現在人死賬消,要是傅玺咄咄逼人揪着不放,反而失了大度。
所以,周太後的喪事都是按照最高規格舉辦,一百零八個護國寺僧人,還有數十個百官跪在一旁候着。
傅玺不許她累着,于是就找了個借口讓她在鳳栖宮歇着。
暖洋洋的陽光曬在臉上十分舒适,她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放松過了。
一旁還有圓心繪聲繪色地說起了野史,雲瓷聽得津津有味,夏露則在一旁剝起了葡萄。
顆顆圓潤飽滿的葡萄被剔除了籽兒,裝在了晶瑩的琉璃盞内,再放入銀叉子,瞧着就有食欲。
這時小宮女來到了夏露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,夏露臉色微變,朝着宮女擺擺手。
随後,夏露彎腰蹲下身:“娘娘,納蘭家在三日後要舉辦一場賞花宴,一共發出去一百多份請帖。
”
“賞花宴?
”圓心驚呼,望了眼坤和宮方向,面露難色:“太後正在熱孝,宮裡都不敢大張旗鼓的舉辦宴會,就連彈奏都不敢,納蘭老夫人怎麼這般糊塗?
”
夏露憤憤道:“肯定是故意要給娘娘抹黑!
”
雲瓷不緊不慢地伸手用銀叉子挑起一粒葡萄肉遞到嘴裡,水潤多汁,她餍足地眯了眯眼,慢悠悠地問:“納蘭家辦賞花宴用的又是什麼名頭?
又有多少人接了帖子?
”
聞言,夏露立即派人去打聽。
沒多久就從坤和宮那邊某位大人嘴裡知道了實情。
“娘娘,這一百份帖子接了一大半,還有人私底下已經開始準備赴宴用的禮品了。
”夏露氣不過地跺跺腳:“納蘭老夫人她……”
知道納蘭老夫人太過無恥,所以夏露有些話竟難以啟齒了。
雲瓷看着夏露被氣成這副模樣,不由得好笑:“說來聽聽。
”
“老夫人私下說要給大老爺娶親。
”
話落,雲瓷笑不出來了,眉頭擰緊,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,夏露見狀趕緊拍了拍雲瓷的後背;“娘娘消消氣,老夫人一家子太過卑鄙無恥,您也犯不着動怒,小心傷了腹中子嗣。
”
雲瓷怒極反笑,她原以為納蘭家是打着皇後至親的名号,會在京城有些小動作。
卻沒想到這般無恥,借着給父親娶親的名義來拉攏貴族,借此機會擡高納蘭家的身價。
“娘娘,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想想法子阻撓,否則旁人隻會以為是您默許的。
”圓心勸。
畢竟中宮皇後還姓納蘭,這是不争的事實。
雲瓷揉了揉眉心,正所謂槍打出頭鳥,她立即派人召見了幾位在京城德高望重的夫人入宮觐見。
莫約一個時辰左右,這些夫人都來到了鳳栖宮。
這還是皇後成婚之後,第二次接見朝廷命婦,大家都不知道原因,彼此面面相觑。
“會不會是為了納蘭家的宴會?
”有夫人小聲嘀咕。
另一人思索片刻點頭:“納蘭家終究是皇後的母族,提拔母族也是應該的,況且納蘭家大房的确沒有子嗣,納蘭家也确實今時不同往日了。
”
自從納蘭家給遞了帖子之後,京城已經有不少人蠢蠢欲動了,周太後一派倒下,從前跟着周太後一黨的世家貴族也都跟着落魄了,現在京城皇上一家獨大,朝廷裡又有很多空缺的官位,多少人掙破了腦袋都想擠進世家貴族之列。
納蘭家娶親,就是一個極好的橄榄枝。
不論是誰嫁過去,将來生下的孩子,就是和皇後沾着親血的親人,仕途上自是不必說。
而且還和皇後腹中的孩子也是有血脈關系的,一層連着一層,這潑天的富貴怎麼算都合适。
所以各大家族都在挑選适齡的姑娘,準備讓納蘭老夫人掌掌眼。
夏露引着諸位夫人落座後,宮女們奉上了茶水點心。
沒多久雲瓷便走了進來,衆人起身朝着雲瓷行叩拜之禮:“臣婦給皇後娘娘請安,娘娘萬福金安。
”
“都不必多禮,坐吧。
”
“謝娘娘。
”
衆人又起身落座。
前頭幾個夫人對着雲瓷噓寒問暖,雲瓷笑着回應幾句,和諸位夫人閑聊幾句之後,雲瓷揉了揉眉心長歎口氣:“昨兒本宮夢魇了,夢見家母對本宮的諄諄教導……”
提及已故的唐氏,衆人臉上的笑意立即收斂了,還有人安撫雲瓷逝者已矣,節哀順變。
雲瓷搖搖頭:“本宮和父親相依為命多年,也見不慣父親總是孤零零一人,若是父親能找到另一半,那本宮必定是雙手贊成的。
”
不等衆人反應,她又話鋒一轉:“昨日母親在夢中斥責本宮糊塗,太後喪期為過,且不可愚孝,被人拿捏住話柄成了天下人的恥笑,本宮三生有幸為皇後,自然要給天下人做表率,奈何家中有個拎不清的長輩,實屬無奈。
”
雲瓷連連歎氣。
在場的都是人精,又怎麼會聽不出雲瓷的意思。
就是告訴大家,納蘭家的宴會不是本宮允許,而是納蘭老夫人擅自做主。
并且周太後還在喪期,你們誰要是敢去參加宴會,惦記不該惦記的,别怪本宮不客氣!
諸位夫人臉色都變了。
沒多留幾位夫人,雲瓷借口身子不适就叫圓心送人離開了。
這些夫人都是鐵青着臉回到家裡了,有些夫人看着女兒精心打扮過來請安,她趕緊訓斥:“都給我脫下來,來人呐,将姑娘帶回去,沒有我的吩咐不許踏出屋子半步!
”
那姑娘一臉懵,明明幾個時辰前自家母親還是語重心長的說起婚事,想讓她争取納蘭家大夫人的位置。
雖是個繼室,但那可是給皇後做繼母,而且納蘭家大房還沒有男丁,納蘭信又是前途無量,儀表堂堂。
這門婚事無論怎麼看都是合适的。
可現在自家母親又不許自己出門了,姑娘不甘心的上前:“母親,過幾日就是納蘭家宴會了……”
“什麼宴會?
”夫人冷着臉拔高聲音怒斥:“太後喪期未過,誰敢舉辦宴會,這些日子你就留在家裡哪也不許去!
”
随後夫人又讓人将請帖給當衆撕了個粉碎,立即對外宣稱身子不适,這幾日閉門不見客。
那幾位夫人回來都有各自的動作,有人閉門不見客,有人忐忑地将新打的金钗,和新做的衣裙全都給收起來,手裡握着燙手山芋似的請帖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更有人将請帖送回去了,隻說家中不便上門做客,還請見諒。
方氏拿到退回的請帖還一頭霧水,娘家嫂子方大夫人卻不以為然地說:“納蘭家大夫人就一個,這些人必定是知道自己沒可能,幹脆不來争了,省得鬧出笑話來。
”
“真的嗎?
”方氏半信半疑,卻不知為何眼皮跳得厲害。
方大夫人拍着胸脯保證:“這是當然,如今納蘭家是什麼前景,誰不想着來巴結巴結?
”
說着方大夫人還特意在方氏耳邊嘀咕幾句:“皇上雖然醒了,可身子卻未必恢複了,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去過後宮了,皇後娘娘腹中的子嗣極有可能就是唯一一個,那可真是天之驕子……”
一聽這話,方氏眼眸都亮起來了,暗歎怪不得納蘭雲瓷前兩日那麼嚣張跋扈,原來是有恃無恐啊。
她也無比慶幸自己當時沒有和納蘭雲瓷翻臉,古人雲,小不忍則亂大謀,還真是沒錯兒。
“你呀,隻要将皇後娘娘哄好了,将來納蘭家的潑天富貴是誰也比不上的,往後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呢。
”
方大夫人一邊說一邊親昵地拉住了方氏的胳膊,一張臉笑得眼角都是褶子,道:“你呀,可别忘了提拔方家就是了。
”
“大嫂,瞧你說的,我怎麼可能會忘了方家呢。
”方氏保證,等納蘭家翻身了,有什麼好處絕對少不了方家一份。
方大夫人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濃了,拉着方氏更是說盡了好話,哄得方氏心花怒放,很快就忘了退請帖的事兒了。
二人熱火朝天地開始準備宴會上的東西,足足準備了五十多桌,為了不丢面,還專門買了不少新鮮又貴的菜,方大夫人為了巴結方氏,主動掏得銀子,就為了留下個好名聲。
殊不知京城的貴婦圈子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。
那些被召見入宮的夫人們,紛紛開始私底下去提醒自己的故交好友,又或是相好不錯的府邸,委婉地表達了皇後的意思。
短短一夜,那些原本接了請帖還沾沾自喜的人家,都打起了退堂鼓。
很快就到了舉辦宴會這天。
納蘭家的門早早就開了,管家帶着十來個小厮在門口等候,準備随時迎接來府上的客人,小厮則是負責幫着提賀禮。
可等了許久,門前依舊是空蕩蕩的,連一輛馬車都沒有來。
“管家,咱們是不是弄錯日子了?
”小厮實在是按捺不住好奇上前詢問
,發出去那麼多請帖,按理說不應該一個人都沒來的?
管家斜睨了一眼小厮,然後擡起眼皮看了眼天:“急什麼呢,許是時辰還沒到呢。
”
小厮隻好識趣地退下了。
内堂,納蘭老夫人早早就換上了壓箱底的衣裳,鬓間還有金簪點綴,手腕上套着碧綠的翡翠镯子,手握權杖,為了凸顯富貴,還特意找人在權杖上增添了寶石點綴,看上去格外的富貴。
納蘭老夫人正襟危坐,時不時地擡起頭看向門外動靜,又皺了皺眉看向了方氏。
“怎麼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?
”
方氏也正疑惑呢,按理說這個時辰應該有客人上門了,實在不該這麼安靜。
難道是這兩個月不在京城,京城又流行其他宴會方式了?
“老夫人,俗話說好飯不怕晚,這時辰還有些早,再等等也不遲。
”方大夫人笑着打圓場:“咱們今日宴請的都是大家族,可不是小門小戶上杆子倒貼,肯定要有些矜持,才能襯托自己的身份。
”
這麼一解釋,納蘭老夫人也就是釋然了:“這倒也是,畢竟納蘭家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的,肯定要隆重打扮,耽擱些時間也正常。
”
于是納蘭老夫人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個多時辰,眼看着都快晌午了,外面依舊是安安靜靜的。
納蘭老夫人有些按捺不住了,對着方氏說:“你沒弄錯日子吧?
”
“母親,當初請帖也是您看過日子的,我怎麼會犯這種錯呢。
”方氏連連擺手。
納蘭老夫人抿了抿,請帖的人家還是她親口定下來的,絕不會有錯,可都這個時候,眼看着都要開飯了,戲台子都搭建好了,卻一個客人都沒來。
實在是蹊跷。
“老夫人,廚房那邊來催,這菜……”廚房的管事看了眼話說一半又頓住了,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,尴尬地将後半句話給說了:“這菜用不用提前準備着?
”
果不其然挨了一頓罵,方氏沒好氣地指着管事道:“混賬東西,沒看着正忙着麼,滾出去!
”
挨了罵,管事忙不疊的退下了。
屋子裡再次陷入了寂靜。
這時一個丫鬟急匆匆的來到了方大夫人身邊,壓低聲音說了幾句,方大夫人當場變了臉色,皺着眉頭看了眼方氏。
方氏也察覺到自家大嫂的臉色不對勁,壓低聲音問:“怎麼回事兒?
”
納蘭老夫人順着聲音看了過來:“這裡也沒外人,說吧,到底是怎麼回事兒?
”
此時的納蘭老夫人誤以為是方家這邊出了什麼差錯,正準備狠狠辱罵一頓這姑嫂。
卻聽方大夫人說:“三日前皇後娘娘召見了幾位诰命夫人入宮,訓斥了一頓太後正在大喪,不宜熱鬧,若是有人敢舉辦宴會,那便是不敬,還說納蘭大人守孝期間絕不會娶親。
”
“什麼?
”納蘭老夫人不淡定了,原來拆台的竟然是納蘭雲瓷!
“這賤人,就是故意存心和我過意不去,明知道納蘭家要舉辦宴會,卻背地裡給這些人下命令不許來,難怪今日納蘭家這麼冷清呢,小賤蹄子,當初就該掐死!
”
這會兒納蘭老夫人的怒氣忍不住了,張嘴就開始辱罵,吓得方大夫人連連起身,對着方氏告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