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殿下覺得呢?”文士不答反問,笑道。
裴珏晟沉默下來,書房裡安靜了下來。
“左相最疼愛這個長女?”
“殿下,這是左相府所有人都知道的,甚至……還聽說左相有扶她姨娘上位的意思,不過……後來出了點意外。”
文士道。
裴珏晟沉吟。
“她隻是一個庶女,殿下給出一個側妃或者庶妃的位置就可以。”文士繼續往下道。
“庶妃……合适嗎?”裴珏晟沉聲道。
最初的時候定下的是側妃,現在隻能說裴珏晟猶豫了。
“一切憑殿下的意思,屬下聽說這位姜姑娘……對殿下一片真心,不管殿下給她側妃還是庶妃之位,應當都是滿意的。”
文士不說合适也不說不合适,隻提到了姜玲珑為裴珏晟擋劍的事情。
“再看看吧!”裴珏晟終究沒有直接下定論。
“殿下或者可以再等等。”文士笑着提議。
“等什麼?”裴珏晟反問。
“看看……左相的态度,說不得左相會再次上門表态。”文士意有所指的道。
裴珏晟沉吟後點頭:“再緩兩三日,以身體未好全再拖一拖。”
現在就看姜尋承的态度了……
護國公府。
佛堂邊上的廳房裡,護國公府的柳太夫人一手轉着佛珠。
她身形瘦削,甚至整個人看着有些陰郁,素淡的衣裳上沒有一絲花色,看得坐在對面的淮安郡王妃莫名的刺痛。
眼前的一切,她很熟悉,讓她想起自己所在的那一處佛堂,很小,卻是鎖了她十數年,把她大好的年華生生地淹沒了。
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是怎麼熬下來的。
淮安郡王那一邊,歌舞升平,一家子和和美美,而自己卻不得不困守在佛堂,為什麼這麼不公平?
她不願意過這樣的日子,卻又不得不過這樣的日子……
“郡王妃!”柳太夫人道,手中的佛珠轉得停了一下,擡眸看向淮安郡王妃。
兩個人以前就是相識的,相差的歲數并不太大。
“太夫人莫怪,看着這裡的一切,就讓我想起之前在佛堂時的事情。”淮安郡王溫和地笑了,手指滑過寬大的衣袖。
一身華美的料子,加上精美的刺繡,一切都和她當初一樣,仿佛時光還停留在當初,她還是風光一時的淮安郡王妃。
“老身比不得郡王妃,也就是偶爾過來禮一下佛。”柳太夫人道。
“我也隻是信奉佛緣罷了,這天下事情,有一些就是冥冥中注定的,天道無形卻也是有形。”
淮安郡王妃看着後面放置的一小尊佛像道。
這裡應當是柳太夫人禮佛時休息之地,為顯示誠意,這裡也放了一尊小佛像,護國公府的佛堂比起自家的佛堂至少大了一半,方才過來的時候,看着竟然占據了一處大的院子,甚至還像是主院。
就這佛堂的氣派,在京城的世家中也是數一數二的。
“郡王妃信這冥冥中的天意?”柳太夫人問道。
“信……我這麼多年,又豈會不信,這世間事都是有因果的,若是沒了這因果,或者就在你身邊,自己的親人也是不識的。”淮安郡王妃苦笑。
這話柳太夫人信服,又旁若無人地轉起了佛珠,仿佛不知道在待客似的。
淮安郡王妃也不急着催她,目光随着她手中的佛珠轉着。
許久,才聽到淮安郡王妃道:“記得以前……太夫人還找過一個孩子。”
“是……有消息了?”柳太夫人的手蓦地停住,急擡起頭。
淮安郡王妃搖搖頭:“我這麼多年一直困守在佛堂,就算是有心想出去替柳太夫人找也……沒辦法,但是……”
淮安郡王妃說到這裡頓了頓。
柳太夫人急切起來,知道後面的話才是重要的:“你放心,若你幫我找到了……必會重謝。”
“其實……也是一個偶然的機會……看到以往柳太夫人對我說起的玉佩……不過也隻是偶爾看到,不知道是真是假,原來這事……我不知道真假,也不敢說,但此次過來探望,發現太夫人看着越發的不好了。”
淮安郡王妃長歎一聲,“上一次見面……到這一次見面,恍若隔世。”
“所以……真的找到了?”柳太夫人聲音急切的道。
“看到……不知道真假,隻是有些像。”淮安郡王妃沒有承認。
“你說……就算不是,我也有重謝。”
淮安郡王妃沉默了一下,道:“左相府大姑娘之前戴了那塊玉佩……看着有些像。”
“左……左相府上……顧……顧姨娘?”柳太夫人驚呼一聲,臉色大變。
“太夫人……或者也可能是左相府上的老夫人給這個最寵愛的大孫女的。”淮安郡王妃提出疑問,“我不能确定。”
“必是了的,必然就是了的。”柳太夫人站起身,手扶着拐杖,欣喜不已,“必然就是了……說是投親不遇,後來也不見去投親,必然……必然是不能投親……這孩子,這個孩子……”
柳太夫人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,聲音哽咽起來。
事情居然這麼順利,自己還沒提到顧姨娘,柳太夫人已經自己提出,淮安郡王妃松了一口氣。
“太夫人,先别急,坐下再說,其實……也真的不一定的。”淮安郡王妃勸道。
婆子扶着太夫人重新坐下。
“怎麼會不是呢!長得也像,身世也像……現在……現在還有玉佩為證,必然就是了,必然就是這個孩子了。”
柳太夫人急切地道,手中的佛珠轉得更快,欣喜不已。
“太夫人……這孩子是……你的什麼人?”淮安郡王妃詫異地道。
佛珠頓住,柳太夫人臉沉了下來,混濁的眼睛審視地看着淮安郡王妃,眼底莫名的陰沉,讓人心頭驚悸。
“柳太夫人……”淮安郡王妃被看得心頭發毛。
“郡王妃……我記得以前跟你講過的……是我一個姐妹的孩子……自小便被人販子帶走了,我那個姐妹很疼孩子的,她也不想的,帶着孩子去看花燈……孩子……就沒了。”柳太夫人道,起初是解釋,而後變成了喃喃自語,“怎麼會不見的……才放下……就不見了……跑哪去了……”
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,看得人心頭發憷。
“太夫人……太夫人!”服侍在一邊的婆子,忙低聲在她耳邊喚道。
柳太夫人的聲音蓦地頓住,愕然地擡頭,仿佛受了驚吓似的,看着面前的淮安郡王妃,忽然道:“郡王妃?”
“太夫人……是我。”
“多謝郡王妃告知這孩子的下落。”柳太夫人低緩地道,手中的佛珠又快速地滑過指尖。
“其實……還是不确定,太夫人再仔細打聽才是。”淮安郡王妃很小心的道,沒落下任何話風。
左相府的顧姨娘,她的确很欣賞,也願意和她聯手,但有一個前提,至少這個姨娘也得有讓自己聯手的資格。
最初的時候說的是馬上坐上正室夫人的位置。
兩下合手對付孔側妃,不算是難事。
現在,坐在正室夫人位置上的依然是孔氏,孔側妃的妹妹,這就讓淮安郡王妃很不喜了,特别是後來顧姨娘派來的人,還意有威脅,這就讓她更不舒服。
這會也沒打算擔責任,話已經帶到,接下來就看顧姨娘自己的本事。
若她有本事,自己可以和她聯手,若她沒本事,就别怪她不客氣。
“我知道的,這麼多年了,我會好好查的。”柳太夫人閉了閉眼睛,低緩地道。
“我府裡還有事情,就先告辭,過幾日再來看太夫人。”淮安郡王妃也沒多留,她現在府裡的事情的确多,沒打算在這裡多耽誤。
柳太夫人又客套了兩句,看着淮安郡王妃帶着人離開,眉頭又皺了起來。
“太夫人……是還不确定嗎?”見她如此模樣,婆子輕輕地替她按揉着背部,道。
“是了,必然就是了!這孩子……當年是自己走丢的,怎麼就這麼不聽話……讓她好好的……她怎麼就這麼不聽話。”柳太夫人道,臉色又變得陰沉起來,“當初……我一說再說,讓她站在那裡等着我……等着我過去,可這孩子就是不聽話,她自小就不是一個聽話的。”
話說的不高,柳太夫人說的憤怒,這一刻仿佛在重溫當時的場景,又氣又恨,臉色甚至猙獰起來,聲音不自覺地拔高:“這孩子就不聽話……生下來我就知道……這不是一個能聽話的,她自己居然跑了,她就這麼跑了……我……我找來找去找不到她……我找不到她。”
“太夫人……不是您的錯……不是您的錯,您這麼多年一直在找的……您那麼善良,佛祖一定會看到的,您不是有心的。”
婆子一看她的情形,忙急切地安慰,手按在柳太夫人的背上,輕輕的按揉。
“不是我的錯……不是我的錯,是她自己……是她自己的錯。”柳太夫人捏着佛珠的手按着自己的胸口,終于從喃喃自語中醒過來,聲音漸回落下來,神色重新變得甯和,依舊是一副慈和太夫人的樣子。
“祖母?”柳盈在門口站定,詫異地看向廳房,她方才似乎聽到祖母的聲音,但又和祖母往日的聲音不同,有些像以往……她遠遠地聽到府裡那個瘋婆子的聲音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