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給孩子送醫院的經曆還是七年前，林慧卻依稀感覺是昨天發生的事。

　　不過比起當時騎自行車的慌亂，現在有速度快的摩托車，能開大燈，安心許多。

　　“媽媽，我要吃苦苦的藥了嗎？
”

　　林慧将她抱緊，感覺輕飄飄的，明明之前都養出一點肉來，一個夏天過去，又變瘦了。

　　她摸摸安安的臉，安慰：“讓爸爸給我們買糖吃，嘴巴就不苦了。
”

　　徐東升仔細看着沿途的路，避免掉進泥坑裡，“聽媽媽的，我給你買最好吃的糖。
”

　　安安舔舔嘴唇，還是苦苦的，“好。
媽媽我錯了，以後再也不敢吃那麼多冰棍了。
”

　　“嗯，先别說話了，你閉眼休息會兒，我們很快就到醫院了啊。
”

　　徐東升對縣城醫院已經很熟，快速交錢挂号，看醫生。

　　值班守夜的醫生畢竟不是專業兒科的，隻能先開藥水止住腹瀉，不然一直脫水孩子受不了。

　　安安挂水，在臨時床位上睡覺，林慧在醫院守着，徐東升跑到小食堂去，找到一把青菜，熬了一鍋爛爛的米粥。

　　“安安怎麼樣了？
”徐東升滿頭大汗，把飯盒放在一邊。

　　林慧将安安額頭的頭發撇開，小聲說：“你剛走時又吐了一回，現在已經睡熟了，看起來是好了點。
”

　　林慧有點自責，“我們太忙，把孩子忽略了。
”

　　剛剛醫生看診，安安說自己已經有好幾天都隻能吃得下半碗粥，菜也沒吃多少，總覺得嘴巴幹渴。

　　那幾根冰棍隻是引子，将她身體裡的病症引出來了。
估摸着應該是得了一段時間的腸胃炎，再拖下去那就嚴重了。

　　徐父徐母兩個老人要管家裡田地和小賣部，又要看那麼多孩子，精力不濟，實在怪不得他們。

　　徐東升揉揉林慧的頭，“是我們對孩子的關注少了。
”

　　他剛剛過來的路上一直在思考，“縣城的店鋪存貨也不剩多少了，這段時間你就在家休息吧，看着孩子們。
我将鋪子剩下的事情處理好之後，就提前把鋪子給關了。
”

　　“隻剩下一家小食堂，好管。
”

　　“錢賺多少都不夠，我們太貪心了。
”

　　林慧呼出一口氣，點頭，“是，提前關門吧。
市裡鋪子能用上的工具都租車運過去，用不上的就送給阿虎和小剛他們。
”

　　兩人輕聲商量，期間把安安叫醒，喝了半碗粥一杯水，之後就一覺睡到天亮。

　　等兒科醫生上班之後，他們扶着孩子過去看診，确定就是腸胃炎，體質也弱。
醫生叮囑他們平時多關注孩子的飲食，平時不能着涼等，林慧一一記下了。

　　随後拿了藥，醫生就讓回家休養了。

　　一家三口回到家裡，發現院門大敞着，裡頭開着電視，一群人吵哄哄地。

　　“老三回來了！
”

　　“老三。
”

　　徐東升皺眉，讓林慧扶着孩子進屋去休息。

　　康康平平也跟着跑進了屋，跑到床前又停下了，他們心有戚戚，“妹妹肚子還疼嗎？
”

　　安安坐在床沿，臉色看着還是蒼白，搖頭，“不疼了。
”

　　林慧把在縣城買的一大袋糖拿出來，一人給了一顆。

　　康康搖頭，“都給妹妹吃。
”

　　“我們買了很多，人人都有。
看你們的黑眼圈，昨晚沒睡好吧？
快吃了糖，你們三個一起躺一會兒。
”

　　給孩子們脫了鞋，一起躺下去，她将風扇打開，用小被子蓋住他們的肚子。

　　沒一會兒，他們就睡着了。

　　林慧也一夜沒睡，累極，脫了鞋，躺在床沿上睡覺。

　　徐東升身心俱疲，恨不得躺到床上睡一覺，偏這些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親戚們叽叽喳喳個不停。

　　他們也沒什麼大事，就是過來唠嗑套套關系。
要唠嗑找他爹娘去老宅啊，拉着他能聊什麼？
要是聊麻将牌九聊做生意，他還能迎合幾句，跟他聊什麼表哥表妹堂哥堂姐？

　　“老三，這是你表妹，今年20歲了，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工作可以給她安排一下？
洗碗洗菜洗衣服她都能幹。
”

　　徐東升跟這個瘦黑瘦黑的表妹對上眼，她立刻低頭不說話了，看着就知道膽子很小。

　　“聽說你一直在拉拔你表姐？
我們也不想要太多，你就随便給找個工作就成。
”

　　“哎老三，我聽你爹娘說你給學校出贊助？
”

　　徐東升看向無奈的爹娘，明了，點頭，“是，怎麼了？
”

　　那個不知道該叫堂伯還是什麼的，一拍大腿，“你都不知道學校那些領導老師都是會吞錢的！
你白白出錢給那些不認識的娃娃讀書幹啥？
不如把這個錢給我們族裡的娃娃，等他們讀出來了，那光宗耀祖的是我們同一個祖宗啊！
”

　　“你看看你表弟，今年13歲，讀六年級，聰明懂事，就是我們家裡沒什麼錢，送不了他去讀初中......”

　　徐東升看一眼旁邊那個比他家倆兒子加起來還要胖的小子，眼睛黏在電視上面，理都不搭理一下的。

　　堂伯有點尴尬，拍拍他後背，他還煩躁地甩了一句，“别煩我！
”

　　一個不知道隔了幾輩的表姨開始抓着他手臂哭，“你表姨夫前段時間在地頭倒下來，送去衛生院，人家說沒辦法治，中風了頭歪眼斜，連飯都要人喂。
可他是頂梁柱，我們家三個孩子都還沒到十五歲......”

　　她聲淚俱下，眼淚打濕了地闆，是真傷心。

　　可徐東升一時也不知道他們的具體情況是真是假，隻能敷衍地安慰幾句。

　　一個接一個跟他訴苦，他又不是救世主，聽着頭都大了，趕緊把爹娘拉到一邊，小聲讓他們把人給送走。

　　“爹娘，你們了解情況，咱們救急不救窮，要是哪家親戚真是遇到困難了，咱能幫一把就幫一把，但是像那種明明成績不好還要借錢去讀書的，我們不管。
”

　　徐父徐母明白，“你放心，我們見過的事兒多了，知道哪些該幫哪些不能沾。
”

　　徐父同他說，“這些都是我們家的老親，就是借錢借的也不多，你不用管，我跟你娘應付就好了，你就照顧好安安幾個孩子。
”

　　“行。
”

　　老兩口笑着同親戚們說：“孩子生病了，要休息，我們去老宅那邊聊，那邊也有廣播聽。
”

　　有人不太樂意，但老三臉上的疲憊太明顯，他們也不好強行留下來。

　　等人都出了門，吵吵嚷嚷地往老宅走去，徐東升打了個哈欠，趕緊将院門給關上。

　　“老三。
”

　　徐東升眼睛被眼淚水糊住，有點看不清，他揉揉眼睛。

　　隻見徐紅梅一家三口笑盈盈地推着自行車走過來，手上還提着兩條肉和一壇子酒。

　　“老三，我們......”

　　“砰”一聲，徐東升将院門關上，絲毫不留情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