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七沒醒。

　　但雲牙恨不得搖醒她。

　　此刻，雲牙的空間界内。

　　在感覺到唐恩弘臨進來時，雲牙恨不得直接把人彈出去，可遲了。

　　入口關閉。

　　唐恩弘臨跟着燼天他們一起到了水行山。

　　也同時聽到了那一聲溫柔的叮囑，“他們的傷勢還有些重，泡在這個泉水裡會好一些。
”

　　雲牙想提醒唐恩艾凡。

　　但，來不及了。

　　唐恩弘臨的手指緊緊地攥着棍子，似乎是在辨别這個聲音，但他的聽力向來比其他人好。

　　所以不會聽錯。

　　更别說這些日子以來，這個人的聲音就一直回響在自己耳旁，每一天，每一夜，從來沒有消失過。

　　“唐恩……艾凡。
”

　　從牙縫間擠出來的四個字，叫池水邊上的一行人頓住了，唐恩艾凡回過頭。

　　兩兄弟眼睛都蒙着面紗，都望不見彼此，可彼此的聲音卻都深刻在了記憶裡。

　　唐恩艾凡溫聲笑了起來，有釋然，還有絲絲高興，“你來了。
”

　　“你沒死。
”

　　唐恩弘臨聲音無比冰冷，殺氣幾乎沖破體表，要逼向了唐恩艾凡。

　　兩人的反應，天差地别。

　　唐恩弘臨的無聲棍先動了，逼向了唐恩艾凡，燼天把姜落言交給冥夜，側身就抓住了無聲棍，他冷聲道：“我不管你們以前是有什麼恩怨，但現在，你都不能動他。
”

　　唐恩弘臨喝道：“滾開！
”

　　燼天沒動。

　　靈力凝聚在掌間，攥住了無聲棍。

　　場面一時之間僵持住了。

　　冥夜跟東方浮玉都很緊張，這個時候真打起來，他們三個可都打不過一個唐恩弘臨。

　　僵持間，唐恩艾凡輕輕地拍了一下燼天的肩膀，輕聲說：“我來說吧。
”

　　他握住了唐恩弘臨的無聲棍，順着棍子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，輕聲說：“我已經死過一次，并不害怕第二次，你如果想殺我，就殺吧。
”

　　棍子抵在他的心髒，唐恩艾凡十分平靜。

　　連心跳都沒有快過一下。

　　所有人都望着他們兩兄弟，這兩張一模一樣的臉，就是眼睛都一樣瞎了。

　　可此刻，又似當初船上一樣。

　　刀劍相向。

　　唐懷緊張得不敢出聲，邊上唐回用東方靈薇的身體，發出了哭聲。

　　“我要殺了你，殺了你！
成若雪！
是你害了我一家人！
是你害我成了孤兒！
”

　　場面一度十分混亂。

　　雲牙扶着額頭。

　　修羅場，不外乎此。

　　很久，久到衆人以為唐恩弘臨要動手了。

　　唐恩弘臨卻放下了棍子，“我不殺你，那太便宜你了。
”他寒聲道，“我要你一輩子，都不得安生。
”

　　唐恩艾凡笑了起來，“那我用一輩子賠給你。
”

　　衆人都沒說話。

　　水行山上，沉默一直持續着。

　　直到唐恩艾凡問：“餓了嗎？
我去給你們找吃的。
”

　　他摸索着離開，又被唐恩弘臨伸出一棍子絆住，摔得一個結結實實。

　　燼天跟冥夜要去扶他，可唐恩艾凡已經自己爬了起來，對衆人笑着說：“沒事的，是我不小心。
”

　　唐恩弘臨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。

　　看着他跌跌撞撞地離開，去摸了枝頭的果子，唐恩弘臨的目光沒有錯開過。

　　看着他的笨拙，看着他的狼狽，可以肯定。

　　他真的瞎了。

　　唐恩艾凡真的瞎了。

　　空間内，靈氣濃郁，戰後每個人又都受了重傷，唐恩艾凡讓他們都好好調息，又把靈果放在了唐恩弘臨面前。

　　“對不起，沒告訴你我活着。
”

　　唐恩弘臨冷着臉，沒說話。

　　唐恩艾凡把果子放在了他手心裡，輕聲說：“你……最近還好嗎。
”

　　唐恩弘臨冷笑，“你活着，我不好。
”

　　唐恩艾凡頓了下，小聲委屈地說，“可我之前死了啊。
”

　　唐恩弘臨：“……”

　　“你剛剛才知道我活着的。
”他又小聲重複道，因為看不到唐恩弘臨，又不似唐恩弘臨修為高，能用神識觀看人的變化，所以他沒聽到回應時，又忍不住重複了一遍，便是偏頭望來時，表情都透着一股子委屈。

　　而眼睛，是空空蕩蕩的。

　　唐恩弘臨手心一緊。

　　“洗一洗，應該能用。
”

　　“不要嫌髒。
”

　　這人挖出眼睛毫不猶豫的模樣重現在眼前，唐恩弘臨感覺到自己嗓子有些什麼東西給堵住了。

　　唐恩弘臨冷聲道：“現在感覺不好。
”

　　唐恩艾凡小心翼翼地道：“那你當我死了。
”

　　唐恩弘臨冷笑出聲，“你在，我怎麼當你死了。
”

　　唐恩艾凡輕聲說：“我現在不姓唐恩，我姓唐，唐凡，”說完，他伸出手，又放了一枚坑坑窪窪的藥丸子在唐恩弘臨手上，“這是我剛剛學的，複元丹，捏的不好看。
”

　　“下毒了嗎？
”弘臨冷笑，“想要毒死我就直說。
”

　　唐恩艾凡頓了下，又收了回去，他沒看到唐恩弘臨的手一緊，自己掰了一塊下來，塞進嘴裡，“沒毒。
”

　　試完之後，把一顆更不像樣的丹藥放在了唐恩弘臨的手裡，“送給你。
”

　　這次給出去之後，他不敢等唐恩弘臨的反應，拿着自己的棍子，跌跌撞撞地跑了。

　　“裝模作樣。
”

　　唐恩弘臨擡手就把丹藥扔出去，扔在了石子邊。

　　所有人都聽見了。

　　唐恩艾凡也聽見了，但他笑笑說，“沒關系，煉制得不好。
”

　　“不要裝了，裝得一臉對我好的模樣，實在叫人惡心！
”

　　當唐恩弘臨的嘲諷聲再次響起，雲牙傳音猛然在半空響起，“臭小子，你給我閉嘴！
”

　　威壓降落，唐恩弘臨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，連體内玄力都停滞了，無法調用。

　　好強。

　　強到沒有辦法反抗。

　　雲牙憤怒地道：“他在清修洞府呆了一年，才捏了這麼顆丹藥，說要能治骨痛跟外傷，我問他為什麼選這個，他說你瞎了的那些年，身上肯定很多傷，特别是手跟腳。
”

　　唐恩弘臨手心一緊。

　　“他說自己這麼大了，一朝失明都很害怕，你那會比他還小，肯定比他過得還辛苦，他從沒有怪過你，更别說恨你。
”

　　“唐恩弘臨，你弄清楚了，唐恩家族是對不起你，但唐恩艾凡沒有。
”

　　“你被抛棄在外二十年的時候，他也被關在家裡二十年，連門都沒有出過一次，你是被抛棄的鷹，他是被養起來的雀，你們兩個人誰都沒有辦法說誰更可憐。
”

　　“但他，從來沒有對不起你。
”

　　“那一次出海求醫，是他自己求着去的，也是求死去的，他知道你的恨，所以把命給你平你的怨恨。
”

　　“之前你已經殺過他一次了，這一次，你沒資格再殺他。
”

　　“因為他沒有一點對不起你！
”

　　“沒有！
”

　　雲牙氣呼呼地說完，就卷了唐恩艾凡扔到土行山上，“好好種菜，跟個偏執狂說什麼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