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啟。

　　雖然看不到那人的樣子，也從沒有見過他的模樣，可蘇七就是知道……

　　是他。

　　天道的替身。

　　天啟站得太高了，也坐得太高了，所以他們都看不到這個人的模樣。

　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這些石頭人一樣，失去了生命。

　　但蘇七想，應該還是活着的。

　　因為這裡的雲，是有人操控的。

　　這裡的封印，也一直都沒有解開過。

　　至少這裡還是有活物的。

　　“小丫頭，能走到這裡來，我真的是沒想到。
”輕輕的笑聲從高座傳了下來，帶着回音在四方蕩起，似乎有無數個人在說。

　　沒想到。

　　沒想到蘇七能夠站在這裡。

　　蘇七笑着答：“沒想到我能來？
不，你應該是說，沒想到自己的身份會被人知道吧。
”

　　聲音自下方上達，卷向了高座。

　　他笑了笑，“還這麼嘴硬。
”

　　蘇七啧了聲，“你怕是不知道，我全身上下，就嘴最硬了。
”

　　天啟無奈，“何必呢。
”

　　“這話該我問你，何必呢，鬧這麼一大圈子，就為了誅神，就為了滅世？
”

　　“既然想死，直接一起炸了不就好了，也不用預示什麼，一秒完結。
”

　　“大家都死光光，為什麼還要給時間，看大家掙紮？
看大家痛苦？
”蘇七戲谑地道，“何必呢？
這麼想滅世，以你的能力，不是一下就可以結束了嗎？
為什麼不呢？
”

　　“是你做不到嗎？
”

　　少女一字一句，看似在找茬，可天啟卻知道，“你不用試探我，我确實是做不到。
”

　　蘇七眉頭微挑，“哦？
天道也有做不到的事？
”

　　“天道也不過是衆生之中誕生的一道規則，我負責管轄着此地，但想要滅世，也不是我一個念頭就能做到的。
”這聲音似乎帶着一絲歎息，還有一絲無奈。

　　蘇七卻捕捉着他話裡的信息。

　　衆生。

　　規則。

　　她的手心微微顫抖，但少女攥緊了，不讓自己的情緒表達出來。

　　她，猜對了。

　　封行言平靜地看向了高空，淡聲問：“為什麼要這麼做。
”

　　天啟似乎是剛從沉睡狀态裡醒過來沒多久，他聽着封行言這話，想了很久。

　　他低聲喃喃，“為什麼……”

　　“我也想不太起來了，隻記得當我庇護的世人，開始了爾虞我詐，開始了争權奪位，開始了背叛親友，總覺得……”

　　“好髒。
”

　　天啟用了兩個字，他低聲喃喃，“太髒了。
”

　　封行言蹙眉盯向了對方，似乎是在沉思這個字背後的意思。

　　蘇七卻知道，沒什麼太深的意思，就是髒。

　　“混沌盡頭那一座五毒山，是從人間來的吧。
”

　　五毒。

　　貪嗔癡慢疑，怨恨惱怒煩。

　　從人間聚集的各方負面情緒，不會無緣無故就出現在混沌盡頭。

　　蘇七淡聲道：“那些東西，是你淨化人間之後，扔進去的？
”

　　不是天道的負面情緒，是人間的。

　　封行言認真地聽着少女與天啟的對話，蘇七知道他不明白。

　　她擡手，把昔日在混沌盡頭看到的一幕，展現給了他們看，叫封行言看到了混沌盡頭那一座被力量封印起來的五毒山。

　　也叫他看到了垂垂老矣的老天道，以及後來從五毒山裡走出來的無臉男。

　　蘇七平靜地看向了天啟，“是你做的？
”

　　“是又如何。
”天啟淡淡道。

　　“蠢貨。
”蘇七冷笑。

　　天啟神色繃緊。

　　“放肆！
”

　　蘇七嗤笑，“你不是蠢貨是什麼？
”

　　“把從人間收集的負面力量全部扔進了混沌盡頭，本來是想着讓人間維持真善美，想維持着人間的清清白白，可沒想到，你自己反而被這些東西給腐蝕了吧。
”

　　天啟冷漠地盯向了蘇七，“你懂什麼？
我這是為了他們好。
”

　　“沒有污點的人間，才是人間。
”

　　蘇七冷笑，“真沒看出來，你道德感還挺強，可後來怎麼越來越歪。
”

　　“因為他們無藥可救了！
”天啟怒聲響起，像是被人觸動了最傷心的地方。

　　“他們無藥可救了！
”

　　蘇七淡淡地與之對視。

　　“不管我們如何教導，不管我們如何糾正，他們依舊擁有着那些令人惡心的情緒，一點都不似以前，既然如此，那就重開。
”

　　“讓一切重頭再來。
”

　　蘇七一頓，她與雲牙分析，“它是不是有潔癖？
”

　　“……”雲牙：“好像是。
”

　　隻認最初的人間，卻不認之後。

　　然而人性發展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，它是有灰色地帶的。

　　可眼前這東西，它隻有兩個認知。

　　不是黑，那就是白。

　　既然不是它要的白，那它就洗，洗不幹淨，那就幹脆都扔了。

　　再換一波。

　　“換一波更聽話的。
”天啟低聲喃喃，像是被蘇七說中了一樣。

　　蘇七：“……娘的，真有病。
”

　　集潔癖、強迫、狂躁、偏執于一身的天道。

　　這要怎麼治？

　　蘇七盯着上方的人影。

　　她想要上去。

　　看清楚那錦衣底下，究竟是什麼東西。

　　可九百九十九層台階，實在太高，高得叫人看不見他的模樣。

　　所以也瞧不清楚坐在上面的這個人，是不是有五官。

　　蘇七低聲道：“這台階，太礙事了。
”

　　擋住了他們靠近的路。

　　蘇七幹脆擡步往前走。

　　封行言跟天啟，一同被少女的舉動給吸引，天啟冰冷地道：“下去。
”

　　蘇七看向了他，“可以，那你下來。
”

　　天啟冷喝，“滾下去。
”

　　強大的威勢從高空席卷而來，打向了試圖爬上台階的蘇七。

　　可蘇七站在第一層台階，以破雲彎刀斬破了眼前的疾風。

　　站着沒動。

　　“我不知道你受了什麼，還是有什麼毛病，但我覺得，你該洗洗腦子。
”

　　蘇七突然之間，從第一層不斷往前沖刺，從第一台階沖向了上方。

　　眨眼就跨過了一百多層。

　　二百多。

　　三百多。

　　少女的速度極快，她在逼近皇座，天啟也不生氣，他擡手壓向了蘇七。

　　把少女壓在了台階上，幾乎快要站不起來，可蘇七就着四肢，還爬了幾階。

　　把天啟氣得夠嗆。

　　可不過一會，他的威壓就被人卸開，就見封行言也站在了台階上，平靜地與他對峙。

　　而從他身上，也釋放着盈盈的神光，那是獨屬這個世間的神力。

　　天啟眉頭微蹙，“你也要與我作對？
”

　　封行言沒說話，他隻是以行動證明了，是，就跟你作對。

　　蘇七抓住機會，埋頭就往前沖，不過片刻就沖到了六百多階。

　　等天啟回過神來，蘇七已經到了七百多，天啟憤怒地打向了少女。

　　可蘇七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。

　　“他沒有五官！
”

　　無臉男！

　　雖然在這個瞬間，他已經幻化出來一張臉來，可蘇七還是看見了，那藏在底下真正的樣子。

　　蘇七回頭看向了封行言。

　　“還有一個！
”

　　老天道也在。

　　蘇七的目光定向了封行言的身後，縮緊的瞳孔，立刻向男子傳達了信息。

　　在他後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