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色古香的卧房，淡紫色幔帳，輕微沉水香，暧昧到了極緻。

　　男人光着上身，近距離端詳甯祯。

　　甯祯想擠出一個淺笑，兩次嘗試失敗後，她放棄了。
不着痕迹後退兩步，和盛長裕短暫拉開了距離。

　　“……處置得不錯，盛夫人。
”他開口。

　　聲音不高，暗含三分譏諷。

　　“隻不過，我的人我可以打罵，誰給你膽子，随意懲罰她？
”譏諷裡添了陰沉，還有隐約的暴戾。

　　甯祯：“……”

　　她不知道盛家人怎麼回事，一個個喜歡把旁人當傻子。

　　老夫人這樣、兩個姨太太這樣，盛長裕也這樣。

　　繁繁受傷，盛長裕沒有送她回别苑療養，而是将她包紮後送去了祠堂，他贊同甯祯的懲罰。

　　一轉眼，又來拿這話試探她，無非是想看她的态度。

　　這是上位者的心态，對底下人總要恩威并施——甯祯很小的時候，她祖母就教過她這招。

　　同意關繁繁，是替甯祯立威；現在又要甯祯低聲下氣感激，來彰顯督軍給她的恩情。

　　甯祯做學生，門門功課拿第一，她一向做什麼都敬業。

　　現如今是“督軍夫人”，這功課甯祯也認真做，争取拿個滿分。

　　面對盛長裕的逼問，她道：“我狗仗人勢，督軍。
若不是知道您和老夫人英明，我斷乎不敢關二姨太。
”

　　盛長裕聽了她的話，又上前兩步。

　　五月天熱，男人體溫高，他身上似火爐般散發熱浪，稍微靠近，似能灼傷甯祯。

　　甯祯不好再退。

　　盛長裕的手，捏住她下颌，強迫她擡起臉。

　　甯祯吃痛，沒做聲，順着他的力道揚起臉，視線落在他臉上。

　　彼此對視，各自都有情緒。

　　“伶牙俐齒，不愧是甯州同的女兒。
”他面色冷。

　　提到甯祯父親的名字，他手上加大了力道，小臂青筋猙獰。

　　甯祯便明白，盛長裕恨不能她父親死。

　　這種恨意，深入骨髓。

　　“往後就是督軍的人。
”甯祯實在疼，手攀附上了他的手臂，妄圖把他捏住她下巴的手打下來。

　　她略微用勁，盛長裕沒想過真的和她較量，松了手。

　　甯祯當機立斷：“督軍，三姨太的寝卧不是聊天之地。
您還有什麼教導，換個地方說。
”

　　她轉身出去了。

　　徐芳渡在帳内，側耳傾聽這兩個人打機鋒。

　　見甯祯說走就走，不等盛長裕答應，徐芳渡下床依過來：“要阻攔她嗎，裕哥？
”

　　“輪得到你說話？
”盛長裕口吻疏淡，聲音裡有三分不耐煩。

　　徐芳渡身子瑟縮了下。

　　盛長裕一攬她纖腰，把她扔到了床上。

　　徐芳渡低呼，聲音細而微喘。
幔帳嘩啦，金鈎亂響，不是盛長裕欺身而上，而是他用力一甩帳子，出去了。

　　“裕哥……”徐芳渡急忙喊他。

　　“來人，替我更衣。
”外面，盛長裕已經叫了副官。

　　徐芳渡坐在床上，眼眶微微濕了。

　　在盛家老宅的人眼裡，盛長裕像個幽靈，閃一下，又不見了人影。

　　那天，他沒有來摘玉居，繼續找甯祯的麻煩。

　　二姨太繁繁被關在老宅的祠堂，聽說還發了一夜高燒。

　　不管是盛長裕還是老夫人，都沒理她，等着她自生自滅。

　　繁繁身子骨不錯，高燒第三天退了。

　　七天熬完，盛長裕親自來接了她回别苑——甯祯聽旁人說的，她沒有再見到盛長裕。

　　繁繁一走，徐芳渡也病倒了，需要請醫。

　　甯祯這邊的傭人，都是她娘家來的，說話口無遮攔：“三姨太莫不是懷了？
”

　　“聽說老夫人請了中醫，而不是西醫，是給她診脈。
”

　　甯祯安靜看她的書，沒接茬。

　　她初來乍到，沒有站穩腳跟。
盛家老宅任何的變化，對甯祯來說都是“事不關己”。

　　不是她清高，而是她在外圍，利益相關的事輪不到她。

　　盛長裕至今都沒有和她圓房，她這個督軍夫人名不副實，她想“關己”也沒資格。

　　又過了兩日，甯祯聽說，三姨太徐芳渡沒懷孕，隻是染了暑氣。

　　“暑氣？
恐怕是氣的。
”

　　“督軍親自來接二姨太，他還是更看重她。
三姨太氣不過。
”

　　“哪怕沒有二姨太，也輪不到三姨太。
你們聽說江小姐了嗎？
督軍遲早要娶她做夫人的。
”

　　“老夫人現在硬塞一個人在‘督軍夫人’的位置上，也長久不了。
督軍最恨甯師座，豈會要他的女兒做夫人？
”

　　甯祯很有錢，她的傭人中有個曹媽，特别擅交際。
甯祯給錢，讓她拿錢開路，打探消息。

　　淺層的消息，還是能探聽到的。

　　甯祯聽完曹媽彙報的動态，沉默片刻，對曹媽說：“今晚吃涼粉吧。
天熱，沒什麼胃口。
”

　　曹媽：“……”

　　又過了一個月，甯祯的父兄回到了蘇城。

　　她立馬去告訴老夫人：“我想回娘家小住幾日。
”

　　老夫人溫婉端莊，對甯祯和顔悅色：“去吧。
”

　　甯祯開車回去。

　　大中午的，她從家門口走到正院，一臉汗。

　　家裡所有人都在祖母的堂屋，歡聲笑語。

　　甯祯進門，似把外面滿地的金陽帶進了室内，她的笑容灼灼：“阿爸！
”

　　甯州同原本端着大家長的風範，一闆一眼和母親說話，瞧見了女兒，頓時露出笑容。

　　“急什麼？
這一臉汗，真是個野丫頭。
”甯州同笑容不減，“去端了涼的桔子水給四小姐。
”

　　甯祯：“要加冰。
”

　　甯夫人啧了聲：“熱滾滾的人吃冰，非要傷腸胃不可。
”

　　“加冰，加冰！
”甯州同說，“她都這麼大了，吃點東西還管她？
”

　　甯夫人：“……”

　　滿屋子都笑起來。

　　甯祯坐在父親身邊，發現角落處有視線落在她身上。

　　她望過去，瞧見了她三哥。

　　她沖他使了個眼色。

　　她三哥甯策颔首示意。

　　不消片刻，他們兄妹倆就溜走了，去了甯策的書房。

　　甯祯的三個親哥哥，全部身材高大挺拔；而三哥是兄弟中最英俊的，有一雙漂亮的眼。

　　他最疼甯祯。

　　“事情如何？
”甯祯坐下，顧不上喝桔子水，先問他。

　　甯策：“按下了，阿爸打消了起兵的念頭。
”

　　甯祯慢慢舒了口氣：“起兵就是謀逆，名不正言不順。
這是盛長裕的詭計，他逼阿爸‘造反’，可以趁機殺戮甯氏。
”

　　就目前而言，甯家并沒有立場硬扛盛長裕。

　　盛長裕是“新君”，甯祯的父親是“舊權臣”，兩方必然會鬥得你死我活。

　　不是權臣架空新君，把新君當傀儡，就是新君斬殺權臣。

　　甯祯以身犯險，把自己做一個棋子，給打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