漪蘭一見他,便大嘴巴道:「大都督,小姐明後日便要回京,讓奴婢去通知其他軍醫呢。」
衛卿側頭看了漪蘭一眼,道:「你說這些,便以為不用去了?」
漪蘭做了個鬼臉,道:「去,當然要去,奴婢現在就去通知其他軍醫。」
說罷她便退下了,把地方留給殷璄和衛卿。
衛卿營帳裡少不了搗鼓葯,因而總是有一股葯香籠罩著她。
旁邊還有她配好的一小包一小包的養生茶,在殷璄進來過後,她便不動聲色地收了去。
她轉過身來看殷璄時,面上無懈可擊,道:「殷都督怎麼過來了?」
殷璄道:「過來吃飯。」
衛卿看了看案桌上的晚飯,很明顯是兩個人的量。
她還沒小氣到趕殷璄走的地步,便請他入座。
衛卿把筷子遞給他,習慣性地挑了挑菜肴裡的蔥沫,一邊閑聊道:「明後日我若是想讓二舅舅跟我一起回京,大都督會同意嗎?」
殷璄清閑道:「你應該先問問你二舅舅會同意否。」
衛卿手裡的動作慢了慢。
繆謹在邊關剛有了點起色,如果這個時候回京,他就算立有功勞也遠不足以封將,回去就等於白費了先前的努力。
繆謙一定很希望衛卿此行能夠把繆謹帶回去一家人團聚,可是她這二舅舅似乎對從武從軍樂在其中。
衛卿便不再說這件事,後又隨口提了一句:「殷都督不是在招待祁岐來的公主麼,怎麼有空到這裡來用晚飯。」
殷璄道:「她已經走了。」
衛卿挑唇笑了笑,道:「聽說是祁岐的第一美人,委實名不虛傳,就這麼讓她走了?」
殷璄擡眼,眼神裡暗嘲流轉,深深地把她看著,低沉道:「那不然呢?」
衛卿亦是看了看他,面上滴水不漏道:「祁岐是戰敗國,公主此番赴京去,若要聯姻,不大可能與皇室正統的皇子聯吧,那皇上不是太憋屈了麼。公主既然三番兩次來見大都督,必是心存期望;而這期望,也是大都督給的,不是麼?不然大都督怎會見她。」
殷璄沉默片刻,道:「你在意?」
衛卿搖了搖頭,笑說道:「我隻是不太明白,既然有這心,為何又不把她留下。」她笑意極淡,又道,「是不是因為我突然過去,才破壞了大都督的好事?」
其實他身邊早該有女子相伴。別人在他這般年紀,早該妻妾成群、兒女繞膝了。
權勢滔天的大都督,有美人投懷有什麼奇怪的呢?
反倒是他身邊冷冷清清,看起來才更奇怪吧。
衛卿渾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,就跟被下了魔魘似的,飯也沒吃,就放下了筷子,移步到茶幾旁,給自己倒了茶,拿起就灌到底,長出一口氣,感覺才稍稍冷靜了一些。
她復又勾起嘴角,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,再轉過身若無其事地和他繼續閑聊。
然,她剛一轉身回來,不料殷璄竟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背後,她險些撞進他懷裡,又不禁往後仰了仰身子。
在擡頭看見他的臉時,她那盡量維持起來的淡薄的笑意也凝固了。
衛卿道:「自古以來英雄美人是佳話,大都督要是喜歡,皇上怎會不成全。我義父想必也樂見其成,往後再去我義父家蹭飯時,就不再是孤單一人,豈不是很好?隻不過下次還是要當心,美人指下可能藏有鋒利的刀刃。」
殷璄低垂著眼眸看著她,道:「我也是這麼想的。」
衛卿道:「那現在去追還有可能追得回來。」
殷璄回她道:「不用追,她跑不了。」
衛卿下意識嗤笑道:「也是,大都督運籌帷幄,誰在你手上能跑得了。」
殷璄往前走了一步,衛卿當即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。他道:「看你這反應好像不大高興。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,你因此而生氣。」
衛卿皺了皺眉,「笑話,我為何會不高興?」
殷璄又走了一步,衛卿再退一步。
這種場景,驀地有種熟悉。隻是衛卿還來不及多想,她的後腰就抵在了幾上,再無可退的餘地。
殷璄近前來,將她困在自己與茶幾之間的方寸之地。
他身上的男子氣息冷不丁襲來,讓衛卿防不勝防,連呼吸都有點不順暢。
她已經無處可退了,可他卻步步緊逼,她伸手就推了推他,卻無法將他推開。
兩人僵持片刻。
殷璄聲音很低,隻與她一人忽道:「她來找我是想讓我先放祁岐俘虜,你在吃醋嗎?」
他是在解釋,也是在引誘。
衛卿緩了許久,她確實意識到自己不太對勁,可是又無法控制那股不對勁。
她心口發緊,隱隱推拒,隻道:「大都督可是與她做了什麼交易?不然她憑何籌碼認為可以讓大都督先放人?」
她心思何其縝密,隻要和她多說兩句,恐怕就能猜出點什麼。
可殷璄更不是省油的燈,道:「要說做交易,那也是兩國之間的交易。等祁岐歸順了我朝,邊境自當放了他們的俘虜。」
然後便是一陣沉默。
衛卿暗暗吸口氣,啞聲道:「你能先退開一點嗎?」
殷璄卻道:「以前一心一意想要去躍龍門,現如今躍進去了,風景如何?」
衛卿怔了怔。
他伸手來,輕輕攏了攏她的耳發,衛卿忘了要躲閃,失神地聽他又道:「這條魚要遊走,我又不能把她捕來燉了吃了,唯有撒餌,五湖四海,但凡有水的地方,有她遊弋呼吸的地方,我都撒餌,等著她來吃。」
他的話,像是一條藤蔓,倏地纏住了衛卿的心。
不知道是怎麼了,越纏越緊,讓她無法呼吸,溢出一些疼痛,往四肢百骸蔓延……
她瞠了瞠眼眶,望著殷璄,還未張口說話,眼眶就先紅了。
衛卿反應過來,蹙著眉尖硬是把那股酸澀之意逼退回去,笑道:「奇怪,這故事沒頭沒尾的,我竟然有些被感動。」
「可惜她的記憶不是很長久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