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招娣時不時地看著外面，魂不守舍的。

　　蘇瑤光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手掌，說道：「娘，望舒剛進宮門，還早著呢，你別這麼緊張。」

　　「我沒緊張。」張招娣才不承認。

　　要是以前，她從來沒有指望周望舒考個什麼功名。那時候他們都說周望舒不是考取功名的材料，所以全家人覺得他能識得幾個字就不錯了。當然，要是他能把數術學好就更好了，這樣可以幫蘇瑤光打理生意。

　　直到後來周望舒一次又一次地給全家人驚喜，他們對他的期望也就越來越大。如今，他當上了會元，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呢，連賭坊都拿那些學子押注了，押周望舒的不少。他要是能成為狀元，也算是一樁美談。要是成不了……

　　成不了也沒事，也是他們家令人驕傲的女婿。隻是，要是能當將軍，誰想當個士兵？在結果出來之前，一切皆有可能。

　　「娘，那一塊區域你已經擦了五遍了。」蘇瑤光讓張招娣停下來，「要不今天你去戲院看戲吧，反正也沒什麼生意。」

　　「小姨也是……」蔣婧在旁邊說道，「小姨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。」

　　張迎娣紅著臉頰：「我倒不是指望我家的這個考個什麼狀元榜眼，就是擔心他身子弱，現在又要見到天下之主，他會不會一緊張，身體更加不適，然後還影響科考的發揮啊？」

　　「不會的，全都不會的，你們不要再胡思亂想了。」蘇瑤光說道，「這樣吧，今天店裡打烊，咱們全都出去玩。」

　　「我還找人打探消息的，要是消息來了，我們人卻不在店裡，那多不好啊！」張招娣說道。

　　「前三甲出結果的時候，榜單會貼出來的，而且前三甲還會遊街。娘，不用派人打探消息，消息自然會傳到我們耳內。」

　　「我不出去，我今天哪裡都不去，就在店裡等消息。」

　　「行吧，那夥計們看著店裡，娘和兩位姨就休沐了。」蘇瑤光見他們沒心思打理生意，直接給她們放假，她們想玩什麼玩什麼。

　　「瑤光……」崔嶸搖著扇子，大搖大擺地走進來。「本公子來京城了，驚喜嗎？」

　　蘇瑤光在看見崔嶸時，眼裡滿是笑意：「真是驚喜，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。」

　　「我剛到京城，還沒落腳的地方，你家裡有多餘的空房嗎？」

　　「當然了，馬上給你安排。」蘇瑤光給他倒了一杯水，「你是怎麼找到我這裡的？」

　　「你的桃夭坊這麼有名，剛進城就聽別人在說起，我就馬上找過來了。」崔嶸說著，朝外面的隨從說道，「別傻愣著了，趕快搬東西啊，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去後院。對了，瑤光，我給你帶了禮物，也給各位姨帶了禮物。」

　　張招娣看著崔家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進了後院，拉著蘇瑤光走到角落裡，對她說道：「這崔小公子帶這麼多東西，我瞧著怕是要給他買個宅院才放得下。你好好招待他，問他是打算來這裡談生意，還是有別的打算，要是想留在京城，那得搬走啊！」

　　他們家都不是小氣的人，隻是一個外男偶爾來這裡做客倒是沒問題，要是長期住著，那就不方便了。

　　別的不說，這個家裡的女眷太多了。

　　蘇瑤光親自給崔嶸安頓好了，並且向他提起自己和周望舒補辦了婚宴的事情。

　　崔嶸正在展示自己帶來的禮物，在聽見蘇瑤光說這句話時，手裡的動作停下來。

　　他看著蘇瑤光，悶悶不樂地說道：「你之前不是說你們隻有姐弟之情嗎？」

　　「之前我也以為是這樣。我總是以他還小，我作為姐姐應該照顧他的理由來騙自己，其實我對望舒的感情就是男女之情。」

　　崔嶸垂眸，神色懨懨的。

　　蘇瑤光推了推他：「哎呀，你別這副樣子，天下的女子那麼多，我給你介紹好的。」

　　「你知道我喜歡你，還對我這麼無情。」崔嶸嘆道，「看來我對你來說真的毫無價值。」

　　「誰說的？你是我的朋友，是我的合作對象。」蘇瑤光伸出手掌，「是不是應該給分紅了？這次帶來了吧？」

　　崔嶸更氣悶了。

　　他從箱子裡翻出一個匣子，打開匣子一看，確定裡面放的全是銀票，塞到了蘇瑤光的手裡：「諾，分紅。」

　　「多謝了，崔小公子，崔小老闆。」蘇瑤光把匣子收下，「你這次來京城，是打算長住還是短住？」

　　「本來我是打算長住的，現在你都看不上我了，我還住什麼？我剛來，也不急著走，等我玩膩了就回去吧！」、

　　「既然隻是暫時歇腳，那就在這裡安心住下，什麼時候想回去了再說。」蘇瑤光說道，「隻是你的那些僕人太多了。」

　　「放心好了，崔府在京城有宅院，隻是太久遠了，有點年久失修，我讓夥計回去打理舊宅，我留在這裡和你們敘舊。」

　　蘇瑤光叮囑他好好休息，她先出去忙了。

　　「我來這麼久了，怎麼沒有看見你那個新上任的夫婿？」崔嶸說道，「以他的性子，他不是應該來我面前嘚瑟嗎？」

　　「他進宮了。」蘇瑤光說道。

　　「閹割入宮了？他這麼捨得？」

　　「呸，胡說什麼？」蘇瑤光沒好氣地說道，「你呀，還真是小氣，逮到機會就罵他。他是進宮去參加殿試科考了。」

　　崔嶸驚訝。

　　這是他沒有想到的。

　　不過，周望舒之前的表現就很好，現在從會試進入殿試，那也沒什麼奇怪的。

　　「他之前會試是會元，現在在京城裡可風光了，許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。」蘇瑤光說道，「以前在縣城的時候，人人都知道我的名字，提起周望舒，都說是我的小夫君。如今倒好，他可風光了，大家都知道新科會元的妻子是桃夭坊的東家。」

　　崔嶸看見蘇瑤光這樣幸福得意的模樣，徹底地心死了。

　　他知道自己沒機會了。

　　周望舒考上了會元，不管殿試的結果是什麼，他已經贏過自己許多了。

　　蘇瑤光讓崔嶸在裡面好好休息，她隱約聽見外面有什麼響動，得趕過去看看，說不定是周望舒的殿試結果出了。

　　雖然按照正常的情況來說，殿試沒有這麼快結束。

　　「怎麼了怎麼了？你們在吵什麼？」蘇瑤光趕到了前堂。

　　「瑤光，望舒考上了狀元。」張招娣興奮地說道，「蘇將軍正好在宮裡，在得到殿試結果之後馬上派人來給我們送信。」

　　「娘，前三甲的結果還沒有出來，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，咱們可不能先聲張。要是提前聲張了，要是弄錯了，那就有點尷尬了。」

　　「對對，雖然蘇將軍在宮裡，也能拿到第一手的信息，但是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變故。」張招娣說道，「那咱們等前三甲的人打馬經過。」

　　張招娣能第一時間拿到周望舒的科考結果，但是整個流程走下來，前三甲打馬遊街已經是一個半個時辰之後了。

　　此時，街道兩邊圍繞著許多人，大家都想看見新科進士們簪花遊街的風采。

　　蘇瑤光站在街邊，看著簇擁而來的人群。騎在最前面的是新科狀元，他穿著一身禦賜的狀元服，簪著花，騎在高頭大馬上，真真是精神抖擻，俊美非凡。隻見已經有女子向他的身上扔花束和香包，而他面不改色，視若無睹。

　　當他看見蘇瑤光時，眼裡滿是亮光，朝著她招手。

　　「夫人，幸不辱命，我是狀元郎。」周望舒向蘇瑤光揮手。

　　一雙雙眼睛看向蘇瑤光。

　　有羨慕的，有嫉妒的，有哀怨的……

　　周望舒年紀輕輕就是狀元郎，長得一表人才，瞧著前途不可限量。

　　張招娣指著周望舒對旁邊的左鄰右舍說道：「那是我女婿，你們看見了吧？」

　　「看見了，恭喜你啊，張老闆。」

　　「你真是不得了啊，慧眼識珠。」

　　「那是我妹夫，還有那個，我乾兒子……」張招娣在看見進士隊伍裡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孔，越說越激動。

　　不過，在看見另一張熟悉的面孔時，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。

　　「他怎麼也在這裡？」

　　張招娣說的『他』除了蕭晏辭沒有別人。

　　蕭晏辭是以探花郎的身份遊街的。

　　蕭晏辭也看見了張招娣母女等人。他神色淡然，就像是不認識他們似的。他在看見什麼時，朝著二樓的方向，輕輕一笑。

　　張招娣正想研究蕭晏辭正在看什麼，突然有一人停留在她的身側，說道：「我的消息來得及時吧？」

　　張招娣看見來人，嗯了一聲：「還不錯，多謝蘇將軍。」

　　「你這女婿不錯。」蘇仁德說道，「剛才在宮裡的時候，皇上對他讚不絕口，顯然是很欣賞他的。皇上想為他賜婚，說是把郡主賜婚給他，被他拒絕了。他說他是蘇家的童養夫，這些年都是蘇家在籌錢供他讀書，他與妻子也是恩愛不移的，絕不能停妻另娶，要是這樣的話，那與禽獸沒有什麼區別。皇上原本對他隻有七分的滿意，見他如此重情重義，更是上升到了十分。」

　　「我這女婿果真是千好萬好。」張招娣說道，「我女兒的眼光最好。」

　　「今天宮裡要舉辦宴會，你們作為狀元的家人，應該也在受邀之列。你們提前做好準備吧！」蘇仁德說道，「本將軍還有事，先告辭了。」

　　張招娣隨手拿起旁邊的糖餅，遞給他說道：「這是我早上烙的，你要是吃得慣就嘗嘗，吃不慣就扔了。」

　　蘇仁德接過來，腦海裡突然出現了一些碎片。

　　他咬了一口，熟悉的味道直衝天靈蓋。

　　「你怎麼在糖餅裡放胡椒？」

　　這個味道能不直衝天靈蓋嗎？

　　「我喜歡這樣吃，你吃不慣就別吃，剛才我已經說了。我這餅也就我們家的人吃得慣，因為我做習慣了，他們吃習慣了。」

　　蘇仁德拿著糖餅，低頭一口一口地啃著。

　　張招娣回頭看向他，見他表情不對勁，沒有當回事，轉身進了裡面。

　　她女婿已經走遠了，其他人沒什麼看的了。

　　陳不語在旁邊羨慕地說道：「早知道有這麼風光的時候，我當初也應該多努力一點，說不定也能風光一把。」

　　「你隻是沒有參加殿試，會試你還是完成得很好的，上了會試的榜單，接下來你也是進士了。」蘇瑤光說道。

　　「我已經寫信給我爹娘了。其實我隻是進了會試榜單，真要安排官職，那也是先安排殿試的這批人。等輪到我的時候，京城的官職是別想了，隻有去外地赴任。」陳不語說道，「不過，雖然比不上楚山和望舒，但是對我爹娘來說，我這樣已經算是出人投地了。想我堂堂舞坊的少東家，每天日出鬥金的，以後也隻能拿每個月幾兩銀子的月俸。」

　　「你的家業始終是你的家業，沒人能搶了去。家業是你爹娘給你掙的，但是現在的官職是你憑自己的能力掙的。陳大哥，你已經很厲害了。」

　　「瑤光妹子說話就是好聽。對了，瑤光妹子，你們要進宮參加宮宴，那得提前去準備點正式的行頭。」

　　蘇瑤光搖頭：「不用太正式，畢竟我們隻是普通老百姓，望舒還沒有正式的官職。如果我們表現得太張揚，反而給望舒惹麻煩。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開胭脂水粉鋪子的，那我們打扮得精緻點是沒問題的，但是穿衣打扮卻不能超過了規矩。」

　　「我突然有些慶幸自己考得普通，不會成為京官了。」陳不語說道，「我是一個腦子不靈活的人，我那媳婦更是天真純潔，要是留在京城，我們這樣的性子根本沒有出頭之日，還不如去當地方官，還能為百姓做點實事，又能天高皇帝遠，沒人約束。」

　　「最重要的是離京城遠點，你用銀子的時候大手大腳才不會被禦史台的人盯上。這樣說來，你的確更逍遙自在。」

　　蘇仁德拿著餅一路啃著，啃了一路了，腦子裡的那些畫面總是模糊不清。

　　「將軍，找到了，你的那些舊物找到了！」管家跑出來，興奮地說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