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7章 這樣的賢名,我才不要呢!
冬素沒有一點嬌嗔做作之情,而是很坦蕩地對淩墨蕭道:
“陛下,我并沒有擔心這些。
一直以來,我都相信着陛下。
”
“您此去長安,我最擔心的是您的人身安全,萬一有權貴铤而走險,想借太皇太後病重期生事,拿廢帝之子做文章怎麼辦?
”
“請您切不可掉以輕心,不管是在宮中還是見官員,一定要帶着禁軍護衛随行。
”
說話間她上前攜淩墨蕭的手,已經很晚了,他隻能睡上三個時辰,就要以急行軍的速度趕回長安。
淩墨蕭伸手攬住冬素的腰,再次感歎:“朕能娶娘子為妻,真是三生有幸!
”
兩人都沒再提那些貴女的事,不值得為此浪費時間。
翌日一早,大寶小寶早早起來梳洗好,生怕父皇已經出發了,還好淩墨蕭也有心要陪家人吃了早飯再走。
他和陳星耀帶着一半禁軍騎馬離開,冬素帶着三個孩子送到行宮門外,讓冬素發現一件有些好笑又暖心的事是,隊伍中還有兩個嬷嬷打扮的女官。
年紀都不大,二十來歲,這是和月見一樣,是之前王府培訓的一批女護衛。
如何在月見的密探機構任女官,這會卻被淩墨蕭當後宮的嬷嬷用。
他不光是嘴上說說讓冬素放心,而是用實際行動證明,他便是在長安後宮中,也不給那些貴女上位的機會。
淩墨蕭一走,留下來護送皇後和太子、公主們的禁軍首領明顯緊張多了。
他不建議皇後繼續住在洛陽的行宮,因為有士族和奸商勾結一事,他怕那些人狗急跳牆,做出對皇後不利的事來。
冬素也不打算在此長住,她也想盡快趕回長安,等太皇太後的事一了,一家人趕緊回光州過年去。
回到船上,這首領依舊很緊張,冬素帶着三個孩子到甲闆上看風景,他都帶一群人保護。
一雙眼睛睜得跟鷹眼似的看着河兩岸,說擔心有弓弩手行刺。
大寶說要去船頭看捕魚,這首領急得差點一頭汗,請皇後勸太子和公主,不可做如此冒險之事。
因為淩墨蕭是臨時急行軍趕回長安的,幽州那邊每日送來的奏折依舊送到船上,冬素便帶大寶小寶一起批折子。
他倆負責批請安折子,就是地方官問‘皇上你好嗎’皇上批一個“朕很好。
”這類的折子。
大寶已經很有經驗了,像模像樣地寫個‘安’字。
還教妹妹認折子的主人,這是哪個州的什麼官。
若是請安折子除了請安,還有别的事上報,兄妹倆便會記錄下來,讀給冬素聽。
冬素有時候故意引他倆思考,假裝自己不知内情,大寶這時便會侃侃而談。
太子三師全程看着太子批折子,點頭含笑地捋着胡子,對自己教導的儲君非常滿意。
她自己看折子的話,重點是看嶺南的情況,嶺南的官員會上報瘟疫治理的進度。
冬素發現,這些官員都有點吹噓,因為她已經從白師傅那裡知道真正進度,可看官員上報的,好像已經徹底杜絕了瘟疫似的。
這是想攬功啊!
若在職期間将瘟疫治好,三年任一滿,肯定能任遷。
當地官員都恨不得立即脫身離開嶺南啊!
冬素搖搖頭,看來下一次公職員考試,得多為嶺南招些基層官員。
得扭轉世人對嶺南官員的态度,并非所有官員都是受貶或不受重任才派過去的,而是朝廷真的想建設嶺南,才派能幹的官員過去的。
再則就是看涼州的折子,若她隻是皇後,那她最關心的當然是墨門在那裡的石油研究。
可她現在替皇上批折子,相當于再次監國,而皇上對涼州最關心的是什麼呢?
自然是涼州現在能否向蕃人開戰?
其實謝大将軍若是缺糖缺武器缺戰馬,朝廷自然都能支持。
如今打外敵,可不像當年淩墨蕭打北疆一樣,朝廷不光不給物資,還不支持他遠征。
但跟蕃人作戰,隻有涼州軍才最合适,派過去的援軍,受不了蕃地的氣候,戰力會大大折損。
故而淩墨蕭一直在等謝大将軍,培訓好新兵,整個涼州上下一心,有與蕃人一戰的決心。
謝大将軍的折子說了今年涼州的糧食收成,極少見的豐收年,就連極貧瘠無法耕種的砂石地,因種滿小茴香、孜然等香料,也有了收成。
除了農還有商,因為皇後娘娘将一些涼州貨物加上海商特供,墨門和女官又吸引了大批商戶來涼州開工坊。
墨門對石油的研究目前隻能用于修路和照明,結果便是涼州這個邊城的道路修的比中原都要好,商業往來更加頻繁。
因朝廷對軍部改制,士兵的待遇得到提高,今年征兵投軍的青壯是入年的幾倍之多……
謝大将軍的折子一向都寫很長,他一個字也沒提對蕃的戰争,但冬素卻從字裡行間都看得出來。
他是想說,涼州已經準備好了,隻要陛下一聲令下,他就能率領涼州兒郎,不破蕃人終不還!
這個折子冬素提筆幾次,沒有批閱,而是單獨收起來準備到長安時給淩墨蕭。
她唯一擔心的是,淩墨蕭會不會一時沖動,要去涼州禦駕親征?
另一封讓她在意的折子是甲四從倭島送來的,折子上帶着海鹽的氣味。
他是報喜來的,倭島的白銀開采極為順利,在年前會有三船白銀和貴金屬送回幽州。
好消息說完就是要東西,冬素覺得心酸又好笑的是,他要的竟然全是吃食,說倭島那邊食材匮乏,他和将士們很是想念幽州的食物。
另外他還為去年派到倭島的公職員說好話,說他們跟科舉出身的官員完全不同,沒有一點文官的架子,都是幹實事的。
有他們幫忙,将倭島徹底漢化的大業,将會更快完成。
所以他希望今年公職員考試,陛下能再往倭島多派一些。
另外,女醫護和墨門子弟,也要多派一些過來……
冬素一算,嗯,看在他送回的三船原銀和貴金屬,要人要物都滿足他!
随折子同時送回的,還有月見寫給冬素的信。
月見什麼也沒向冬素要,主要是問安,問三個孩子的情況。
說的全是好消息,殺了多少倭盜;放開倭港後海商往來頻繁;倭地的棉、麻、絲、茶為海商帶來多少利潤等等。
冬素看完信,又将信給大寶小寶看,讓他倆各給月姨回一封信。
想到謝清芷和陳星耀即将成親,她再次操心起來,月見和甲四,到底有沒有正式交往啊?
從洛陽到長安走水路極快,路上有官員在碼頭等着接聖駕,冬素都讓禁軍首領上岸說一聲,皇船直接到長安,中途不住行宮。
雖不是順風,可能是因為船上的人都很擔心和心急,隻想盡快把主子們送到長安。
不過才過了四個夜晚,就到了長安碼頭,八水繞長安,即便已經遷都,長安的繁華依舊不是别的州城可比的。
隻是為迎聖駕,水上的船都被清走,沿河兩岸飄着皇旗,相隔不遠便有一支鼓隊,擊彭傳令,無數宮人侍衛站在岸邊垂首而立。
有種大閱軍時大将軍即将出場的莊重肅穆感。
冬素回想一下從幽州離開時,百姓送行的場面。
若是在幽州,這會應該兩岸都圍滿了觀禮的百姓吧?
哪怕被禁軍攔着不讓靠近,他們也會等在遠一點的地方歡呼。
而長安呢?
嚴肅的可怕,寂靜的可怕,百姓和權貴好像是對立的兩個階級一樣。
留在長安的權貴對這些老規矩太過重視,怪不得随遷幽州的權貴總會發出,幽州禮樂崩壞的感歎。
面對這樣的接駕情景,連大寶小寶的聲音都變小了,大寶可是和淩墨蕭一起去海軍基地看過軍演的。
那時的場面都比不上此刻嚴肅,直到看到皇帝的儀仗,看到碼頭上的父皇,兩人才雀躍起來。
幾乎整個長安的權貴、士族和官員都來接駕,冬素趕緊帶孩子們去換衣裳,都換上繁瑣的宮裝,戴上壓的脖子直不起來的華麗頭飾。
小寶很懂事地道:“母後放心,我和哥哥的宮規學的極好,不會讓那些人抓到錯處的。
”
冬素深覺委屈孩子們了,她對長安沒啥好印象,如今怕是也要讓孩子們留下這樣的印象來。
一下船,淩墨蕭就上前扶她,她用餘光看到那群權貴,臉色都不好看。
好像皇帝在公衆面前,扶一下皇後,是一件多丢臉的事似的。
陳星耀帶頭向她行禮,又向太子、公主行禮,在場之人忙緊随其後。
淩墨蕭的眉頭是微皺的,沒有一點在路上時的自在神态。
看來一家人都不喜歡回長安,等太皇太後的喪禮一辦,以後這長安應該不會再來了。
上了馬車之後,一家人的精神才松懈下來,淩墨蕭伸手撫摸小寶的頭發,他知道小寶最不喜歡梳這種緊緊的,扯的頭皮痛的發型。
安慰地道:“進宮見過太祖母之後,你們就去換衣裳。
”
要是在平時,大寶早就坐到他身邊,小寶也會撒嬌地給他揉肩膀,但想到外面那麼多雙眼睛,恨不得透視進馬車裡,看看帝後一家在做什麼。
孩子們都坐的比直,雙手放在膝蓋上,聽父皇說完,規規矩矩地笑話。
冬素忙問淩墨蕭:“太皇太後的身體怎麼樣?
”
淩墨蕭微微搖搖頭:“就這兩天了。
”
冬素有點後悔,早知道就不那麼快趕路了,她是真不想去見那老太太。
可眼下有這麼多人看着,她怎麼可能拒見太皇太後?
淩墨蕭很體貼地以一家人共享天倫為由,沒讓别的官員随行,隻有一個言官進來。
太皇太後躺在奢華的楠木大床上,臉色不自然地紅潤,雪白的頭發還有光澤,看着确實不像是病重的人。
但她一睜眼,那雙眼睛仿佛是木雕的,呼吸間,紅潤漸變成青白,确實是病入膏肓了。
不,應該說是毒侵肺腑,無力回天。
即便是這種情況下,她看沈冬素的眼神依舊充滿鄙夷,帶着高高在上的施舍。
好像冬素能見太皇太後一面,是她賞賜的無上榮耀一樣。
直到冬素帶着兩個孩子,行了一個标準的宮禮。
她才招手:“上前來些,讓太奶奶看清楚點。
”
冬素牽着兩個孩子走到床邊,太皇太後的眼神沒有放在孩子們身上,而是死死地盯着冬素。
眼神中的鄙視變成震驚,接着是茫然和不可置信,甚至是她很沒禮貌地問一句:
“你,是那個沈氏農女?
”
沒等冬素回答,淩墨蕭替她道:“皇祖母,朕的皇後一直都是沈氏。
”
冬素補充一句:“臣妾确實是農女出身,太皇太後沒有記錯。
”
太皇太後臉上的驚訝依舊沒有退去,她茫然地看一眼身邊的嬷嬷,還有特地安排近身伺候,好有機會跟皇上見面的貴女。
這可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美人啊!
可如此往這沈氏身邊一站,完全被比下去了。
她還記得當初還是淩王的皇上,帶那農女王妃回長安城時的情況。
整個長安都在看笑話,她也在看笑話。
特别是看到那個雖然臉長的還不錯,但一點也不懂規矩,總是鬧笑話的沈氏。
而轉眼近十年過去,那些笑話沈氏和淩王的人,一半已經身埋黃土,一半是俯首稱臣。
如今天下唯一能繼續取笑沈氏的人,也就隻有她這個太皇太後了。
可現在,她卻絲毫笑不出來。
她做過皇後,陳皇後更是威名傳天下。
而此刻,看着沈氏,她才驚覺,原來真正母儀天下的皇後,是這樣的!
但她依舊不甘心,想用最後的權力逼沈氏就範:
“你雖為陛下孕育兩子一女,可陛下的子嗣還是太單薄了。
”
“皇家最重要的是開枝散葉,千古以來,從未聽聞哪個帝王的後宮隻有一位皇後的。
”
她朝那兩個貴女伸手,而此刻,那兩個貴女完全不敢上前,還一個勁地往後縮。
太皇太後依舊沒放棄,指着兩人道:“她們伺候我有功,可進後宮伺候皇上。
也是你的賢名。
”
淩墨蕭上前一步:“即伺候皇祖母有功,朕會重賞。
”
“朕的後宮,有皇後一人足矣。
”
太皇太後死死盯着冬素,冬素嫣然一笑:“臣妾聽皇上的。
”
這樣的賢名,我才不要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