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2章 自由之風
想到自己求學時,為了借一本書,要幫那些世家公子做多少事,供其差遣。
好不容易借到書後,連夜抄錄,不休不眠地暢讀,恨不得刻到腦子裡。
有一次讀得太入神,忘了約定歸還的時間,那士族公子直接帶人打到家裡。
把他家砸了,打得他遍體鱗傷。
若隻是這樣,他還能忍,确實是他忘了時間。
但那公子卻當着他的面,點了火盆,把那書燒了。
又告訴别的世族,不許借書給他。
哪怕他苦苦哀求,也借不到一本書。
他們哪裡是在乎一本書,他們就是不想讓自己這樣的窮學子,有機會看書而已。
書啊,在書生眼裡,就是世間至寶。
書中自有黃金屋,書中自有顔如玉,書中自有千鐘粟……
龐先生用很肯定的語氣道:
“若幽州真有那麼一座萬書閣,可讓學子書生随意暢讀,想必天下的寒門子弟,都會如僧人朝聖一般,來到幽州。
”
說實話,聽龐先生這麼說,沈冬素沒有多少高興的感覺,反而是心酸和後悔。
想想前世,圖書館到處都是,裡面的書何止萬冊!
萬萬冊都不在話下。
從國家到社會,再到家庭,就沒有不支持學生讀書的。
網絡更發達,讀到不懂之事,随便就能查到,知識比白菜還廉價。
而這個時代,書的價格極貴,還極稀少,教育資源被士族把控,普通人想求學取得功名。
所經曆的磨煉,比唐僧取經容易不了多少。
這時龐先生又道:“不過,想從士族手裡借到書,不太容易。
”
沈冬素點頭道:“這一點我早就想到,其實這個計劃很早之前我就有準備。
”
“早在長安開設印刷工坊的時候,我便令姜家和紀嬷嬷等留在長安的人,幫我囤書。
”
“另外姜家在江南,同樣秘密囤書。
”
“我之所以這般大張旗鼓地讓貴女們,回家求書。
是為了讓這件事傳遍天下。
”
“讓天下人看看士族的自私自利,士族素來看不起寒門學子,寒門學子也得依附他們才能求學。
”
“可若寒門學子團結起來,打破士族的教育壟斷,相信要不了多少年,士族必将沒落。
”
龐先生擡頭看向沈冬素,輕聲問:“這是王爺的主意?
”
沈冬素實話實說:“算是我們倆的主意。
”
那就是王妃的主意。
龐先生現在也很後悔,他在後悔,之前竟然勸王爺納貴女為妾,以此來拉攏北方士族。
以前聽王爺說,王妃勝過十萬軍。
他雖認同王妃的聰慧,可也覺得王爺這話,明顯是誇自己妻子。
但現在,他才知道,是自己管蠡窺測。
王妃之才,初識時他以為是塘堰,後來驚覺是湖泊,但現在,他才知道自己還是小視了王妃。
王妃之才,明明就是源源不絕的江河!
怪不得王爺這麼放心地出征,哪怕王妃有孕,依舊讓王妃管理幽州城。
有妻如此,王爺何愁不能建功立業!
隻一個萬書閣的提議,讓龐先生正式成為第二個淩墨蕭,不管王妃說什麼,他都附議。
萬書閣還隻是一個策劃案,龐先生已經在城中找地址準備興建。
因為這不是單純的圖書館,還要有求學書生食宿之地,所以沈冬素給的地盤特别大。
當然,也是幽州城大且人少的原因,城裡到處都有土地,壓根不用怕土地浪費了。
她想到前世的青華大學,就按那十分之一的地來建,也有五百畝。
除了萬書閣,另有學院、宿舍、食堂、筆墨紙硯一條街。
風景還得好,得依山傍水,成為幽州城景點之一。
就在主城區,離王府和官衙、醫院都近。
龐先生對建萬書閣一事,非常焦急。
好像是想彌補年輕時的自己一樣,他多希望能在滿是書籍的屋子裡,窗明幾淨。
不用擔心被人讨書,被人打,不用操心誤了做工掙口糧,想怎麼讀就怎麼讀。
再有三五個好友,一起探讨問題,再有博學的老師,能請教問題。
哪怕是程門立雪,他也甘之如饴。
人就是這樣,從來沒有滿足的時候。
并且,龐先生覺得王妃給他打開了另一扇大門,把他帶到一個,他從不敢想象的世界。
若幽州城真能為寒門子弟建一所學院,建一所萬書閣,那他龐清泉。
也算為天下書生做一件好事,此生無憾了!
他以為這輩子能跟着王爺,建功立業,已是人生大幸。
沒想到,他還能做另一件,同樣有意義,甚至更有價值的事。
他甚至理解了王爺為何對拉攏北方士族不屑一顧,是啊,為什麼要拉攏他們?
為何不能打敗他們,取代他們?
王爺要殺外敵,這對内敵,就由他和王妃來解決。
沈冬素見龐先生對建萬書閣一事,如此上心,便全權交給他來辦。
她則給姜氏和劉管家寫信,之前囤的書籍可以往幽州送了。
并且讓兩人宣傳起來,淩王在幽州建萬書閣,不論是什麼身份,什麼階級,隻要來到幽州,就可進去暢讀。
就像她對百姓取得幽州戶籍有門檻一樣,她覺得免費得來的東西,不會被重視。
她和龐先生商議,這萬書閣确實不收費,但也不能免費。
那就是,來借書的學子,抄一本書回贈書閣,便可免費借書一個月。
甚至書閣還提供筆墨紙硯。
她問龐先生,這個條件算不算苛刻?
龐先生眼睛都紅了,好像又在回憶自己年輕時求學的經曆。
肯定地道:“一點也不苛刻!
哪怕是抄一本書,能免費看三天,寒門學子也會感激不盡。
”
這建學院,光有書肯定不行,還得有夫子。
她目前還想不到能請那個大學士,除了讓姜家和劉管家在中原請人。
她相信,築好鳳凰台,織金引得鳳凰來。
書閣建好,幽州城不再是讓人聽之生畏的,邊關苦寒之城,那夫子和學生,自然就會來了。
另外千金買馬骨,第一個主動來幽州的大學士,她一定給予厚待。
三天後,她令人備好禮好送那些貴女回家,每個人都放了一個月的假。
她也不給貴女們壓力,你們在家裡借不到書也無妨,在城中的書局買些書回來也行。
還讓謝清芷分享自己的心得,準備在濟州開奶茶店,就賣王府特有的牛乳奶茶,和特色點心。
這開店王府隻是合作,王府出點心配方,利潤四六分成。
王府要六成利潤,另四成便是謝清芷自己的私房錢。
這些貴女已經算是王府的人,婚嫁甚至生死,都掌控在沈冬素手中。
能得四成的利益,已經算是王妃大度。
以前這些貴女十指不沾陽春水,不知金銀的重要,那麼來到幽州這些時間。
她們算是深刻認識到,金銀有多重要。
并且能有機會光明正大回家鄉,還不受家族管制,貴女們全都意動起來。
有人問:“王妃,我想開個布莊,從幽州買紡織機,可以嗎?
”
幽州的紡織機是李念魚的師兄弟改良過的,比老式紡織機,紡的布更密實且更快。
沈冬素點頭:“自然可以!
”
衆貴女受到鼓舞,有人道:“我想開火鍋店。
”
“我想開有炒菜的食肆。
”
……
火鍋光州早就有了,目前姜氏在長安也開了一家,但還沒傳到北方來。
貴女們是來到幽州之後吃過火鍋的,吃之前她們還覺得不雅,吃之後,那就是千古定律。
真香啊!
沈冬素對這些提議,跟謝清芷一樣,給策劃案,她來批準。
所以這一次貴女回家,不光是要書,還要做市場調查。
就算那些對開店做生意不感興趣的,也積極起來,因為隻有這樣,才有機會經常回家。
不知為何,初來幽州時,她們對這裡有怨和恨,有怕和懼。
日思夜想的都是,若有機會回家,再也不會來幽州!
但這一次王妃準她們回家,她們想的竟然不是逃,不是躲,不是再也不回來了。
而是回家後完成王妃的任務,盡快回幽州城。
甚至有幾個姑娘直接跟王妃請求,她們不想回家,可否寫信讓家人送書來?
沈冬素都不用為什麼,當即就答應了。
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,不願回家的理由千千萬,她何必去探究?
就像她,想到沈爺爺和仲陽,她好想回沈家。
可想到蔣氏,呃,不回也行。
幽州城的自由之風,在貴女們還沒意識到的時候,已然悄悄改變她們的思想。
在這裡,雖然沒有成群的婢女嬷嬷伺候,雖然什麼都得自己動手,還要工作。
但在這裡,沒有框框條條的規矩,不必在意是不是走路步子邁大了?
是不是愛吃的菜肴多吃了一口?
連想看一眼熱鬧的街道,都得在蕩秋千時,蕩到高高的頂點時,才能看到外面的人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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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數條規矩束縛着,以前她們覺得自己高人一等,現在才知,那些枷鎖之下,她們跟養在溫室的花朵沒什麼區别。
她們被規矩和教規,教養得像一根根木頭人,任人擺布,麻木盲從。
但在幽州城,一切都不同了,她們頭一回體驗到,不是身份,而是憑借自身的人尊重的感覺。
在軍營裡,傷兵的每一個道謝,每一個感激的眼神,每一次鞠躬,都讓她覺得自己身上那身奇怪的白衣裳,是那麼好看。
原來被人打心底尊重着,是這麼好的感覺!
回想在家裡,感覺就像在一口華麗的井裡,什麼都不缺,可連呼吸都是緊張的。
在幽州城,雖然仿佛身在曠野,蕭條又簡陋,可卻認識到,天下是這麼大的啊!
這些貴女自來到幽州,沈冬素就沒想過,用強硬的手段,或是洗腦式傳授自由,之類的辦法來對待她們。
她堅信,改變一個人是靠潛移默化的,是靠大環境和寬松的政策。
如今看來,效果不錯。
最起碼這些貴女們眼中的死氣消去,且不再抗拒‘上班’。
之前是三五成群地躲起來哭,現在則是三五成群地逛街賞景,或是交流上班心得。
月見問她,若是放她們回家,不願意回來了怎麼辦?
沈冬素直接說:“若她們的家人願意拿書來換人,我二話不說放行,保證淩王不會因為這個原因,找她們家族的麻煩。
”
“但我相信,她們會回來的。
”
自由的滋味,若沒嘗過,也就罷了。
一輩子按部就班,跟其她士族姑娘一樣。
及笄前學規矩,及笄後聽家族安排議親,然後嫁人生子,再教女兒學規矩……
但是嘗到自由的滋味,那麼之前所重視的那些東西,都顯得那麼不值一提。
她笑問月見:“若現在給你一個大家小姐當着,你可願意?
”
月見滿臉不屑:“現在若有人找上我,說我是哪個大戶人家走失的小姐,要我認祖歸宗,那絕對沒好事!
”
“我傻了才會回去!
别說是大家小姐,便是公主郡主,也沒有現在自由自在的好。
”
一聽這話,沈冬素瞬間想到阿沅姐。
阿沅姐不就是那個被認回家的大家小姐,但轉手被家人給賣了嗎?
也不知道阿沅姐如今身在何處?
上次家裡來信,說到阿沅姐的消息。
說她和她師父去雲海四方,暫時不能回家。
二姨母對此并沒有什麼想法,經曆了那麼多,二姨母對阿沅姐唯一的要求就是。
她活着,平安地活着就行了。
别的,二姨母不強求。
她甚至跟大麥說,隻要阿沅平安喜樂,哪怕一輩子不嫁人也行。
有時候沈冬素會想,若是原主的娘是二姨母,不是蔣氏,原主将會幸福多了。
那麼阿沅如今在哪呢?
她和白師傅已經出了玉門關,踏上北疆的國土。
用施姑姑的身份,打聽消息便得容易多了。
并且隻要放出施姑姑來到北疆的風聲,都不用她們去找人,而是那些人主動來找她們。
在食肆吃飯的時候,飯碗底下有紙條。
宿在客棧的時候,房間的桌子上會有信封。
白師傅鄙視地道:“我當皇後的探子,會比江湖探子高明一點。
原來也是玩地下老鼠這一套。
”
阿沅不懂宮廷,也不懂江湖,但她懂探子怕死怕暴露這一點。
擔憂地道:“如此一來,會不會給師父帶來危險?
”
白師父一點也不放在心上:
“那施苗人不是毒用得厲害嘛?
為師如今戴着她的臉皮,若有人敢來挑釁,毒死就是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