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曌目光一變，不可置信的盯着直接跪下的高陽。

　　“嘶！
”

　　這一刻，她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。

　　“多少？
”

　　武曌深吸了一口氣，鎮定的出聲問道。

　　她想到了曾幾何時，質問内心的七三比例。

　　真是她七，高陽三嗎？

　　此刻，答案出來了。

　　“億點點。
”

　　高陽豎起一根手指，朝着武曌心虛的道。

　　一時間。

　　整個涼亭内，一片寂靜。

　　高陽老實低着頭，朝着武曌開口道，“這段時間，臣省吃儉用，再加上祖父、父親大人的慷慨解囊，還有肥皂生意，白糖生意，等諸多生意，運營成本多點也很合理嘛。
”

　　“這裡一點，那裡一點，還有趙國大皇子的賄賂，燕王、以及加冠禮收的銀子。
”

　　“但這些銀子，臣這次全都掏出來了。
”

　　武曌盯着高陽，深吸一口氣。

　　她就知道！

　　好一個運營成本，她學到了。

　　武瞾抿了一口茶水，接着道，“真的沒有了？
”

　　“一滴都沒有了。
”

　　“一百萬兩，不可謂不多，真的擠都擠不出來了。
”

　　高陽擡起頭，一臉真誠的道。

　　這一刻的感覺，真就如當初面對楚青鸾時的感覺，一滴都擠不出來了。

　　武曌看了高陽好幾眼，那眼神也是一變再變。

　　“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，今日你我君臣，不妨坦誠相見！
”

　　“全都退下！
”

　　武曌揮揮手，周身彌漫着一股極緻的高貴，一旁的太監宮女紛紛退下。

　　這一下，輪到高陽震驚了。

　　武曌也是拿高陽沒辦法。

　　說高陽貪了吧，他貪了。

　　并且還不少。

　　但要說怎麼處罰？

　　殺了？

　　亦或者打入天牢？

　　那她的王圖霸業，科技強國，如何施行？

　　現在七國可不平靜，北方還有匈奴猖獗，蠢蠢欲動，天下大局，一觸即變。

　　更何況高陽還将貪的錢，全都掏了出來。

　　這就令她極為難辦。

　　但她視線一掃，發現高陽正在寬衣解帶。

　　她當即訓斥道，“高卿，你這是作甚？
”

　　“陛下不是說坦誠相待嗎？
”

　　“臣吃點虧，父親大人常教導臣，吃虧是福。
”

　　他的眼神極為真誠，充斥着天氣這麼冷，大庭廣衆之下，不理解，但尊重的想法。

　　武曌臉色一黑，“朕說的是打開心扉，你我君臣今日暢談！
”

　　“你腦子想什麼呢？
”

　　高陽佯裝臉紅，“臣有罪，臣羞愧！
”

　　武曌掃了一眼高陽，被這厮的臉皮逗笑了，心中怒氣也消失了大半，“行了，真以為朕不知道你的意圖，插科打诨，想蒙混過關？
”

　　“起來吧。
”

　　“知錯能改善莫大焉，朕不跟你一般見識。
”

　　“但朕不喜被騙，所以朕要你一五一十的向朕袒露，否則後果會比你想象的更加嚴重！
”

　　高陽起身，坐在石椅上。

　　他朝武曌一臉正色的道，“陛下，您知道的，臣這人沒别的優點，就是對陛下誠實，從不說謊。
”

　　武曌也懶的理會高陽。

　　她端着白玉茶杯，雙眸逐漸嚴肅，周身也開始彌漫着一股帝王威嚴。

　　“朕且問你，為何大興殺戮？
”

　　她指的自然是育嬰堂之事。

　　高陽收斂表情，笑着說道，“因為那一顆糖。
”

　　“吃了那一顆糖，臣覺得總該做些什麼。
”

　　武曌表情變幻，聲音拔高：“那柳大山譽為“幸運兒”的三顆糖之一？
”

　　“就因為小小的一顆糖，你便連斬郡守，督郵，周老爺子，甚至要斬郭有良，長甯侯，萬安侯等人？
不惜掀起這樣的動靜？
”

　　高陽點了點頭，唏噓的道，“那顆糖對臣而言不算什麼，但對她而言，卻彌足珍貴。
”

　　武曌鳳眸蹙緊，不解的道。

　　“可這不符合你的性子，你也絕對知道此事會引發的後果，現在朕若要立你為相，朝中阻力極大！
”

　　武曌頓了頓，繼續的道：“這件事滿朝文武任何人幹，朕都不會太意外，但唯獨是你，朕想不通！
”

　　“那就更别說柳大山還開出了此等優越的條件。
”

　　“不聽不聞不看，規避一切不必要的麻煩，這才像你的行事作風。
”

　　高陽正視着武曌，笑着道，“臣雖一介毒士，也并非好人，但陛下……毒士也并非無情之人。
”

　　“育嬰堂之事，遠超人之下限，臣看不過眼，便做了，此事聽起來荒誕，但卻真的不能再真。
”

　　“臣并非好人，但終歸是人。
”

　　高陽的眼底，一片坦蕩。

　　他看向武瞾的雙眸沒有任何閃躲，問心無愧。

　　武曌盯着高陽的雙眸，點頭道，“好，朕信你。
”

　　“第二個問題，你拿一百萬兩白銀，要廣開學堂，大庇天下寒士，這真因那柳大山勤奮好學，但誤入歧途，心痛之下的舉動？
”

　　這下，高陽搖了搖頭。

　　“陛下，這一點，臣是胡編亂造的。
”

　　“那柳大山泯滅人性，縱然面對死亡，也極為平靜，不但沒有後悔，眼中還滿是坦然，但一部分話是對的，對他這種沒有背景的商賈，要想跨越階層，隻有别人買不到，卻又想買的稀罕貨，才是登天梯。
”

　　“鑿壁偷光，被狗攆，被仆人打，這都是臣杜撰的。
”

　　武曌點了點頭，松了一口氣道，“算你老實。
”

　　“否則你縱是有通天本事，朕也會嚴懲你。
”

　　她看向高陽，聲音清冷的道，“你繼續說。
”

　　高陽端起桌上的熱茶，先是抿了一口，醇厚卻滾燙的熱茶順着喉管，一路朝下，驅散身體寒意，他的大腦也前所未有的清明。

　　他滿臉唏噓的開口。

　　“不瞞陛下，那一夜臣也陷入了巨大的糾結。
”

　　“冥婚好說，這也好查，但那些失蹤的孩子，往日的龌龊，卻難有證據，長安涉及之人，極為難查。
”

　　“再加上臣朝中樹敵不少，天下各地官員，更是對臣聞風喪膽，所以如陛下所說，臣一旦要掀開這一切，代價很大。
”

　　“臣性子謹慎，所以便要想出一條兩全之策。
”

　　武曌目光幽深，臉上露出一抹了然之色。

　　她開口道，“所以你便要廣設學堂，大庇天下寒士？
掏出了一百萬兩？
”

　　“這便是你的兩全之策？
”

　　高陽點頭，先是拍了一記馬屁。

　　“陛下聖明。
”

　　“自證是一件極為愚蠢之事，這件事也說不清，并且當林莽到了，臣便深知，長安各個涉及育嬰堂之事的大族，都會拼死反抗！
”

　　“後來果真如臣所預料，他們蠱惑長安讀書人，齊聚皇宮門口，威逼陛下！
”

　　“這便是典型的惡人先告狀，因臣名聲不好，所以縱然臣将周老爺子的龌龊，公之于衆，長安學子在有心人的蠱惑，也絕不會相信，反而越發激動，隻因為……這并不是他們心中想要的真相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