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恍惚了一下，想起前一天發生的事。

　　“你就這副樣子見人？
”江河眉頭緊皺，上下打量許久不見的大女兒，“看看你妹妹，再看看你，真是……”

　　他眼神掠過江以甯的黑色口罩，随後落回一旁被保姆抱着的小兒子身上，那溫柔的眼神是她不曾見過的。

　　至于那句未盡的話，江以甯猜他是想說“不成體統”四個字。

　　現在連罵也不罵了，像是不稀得在她身上浪費口水似的。

　　而鄭柔親女兒今天穿着一身蓬蓬裙，精緻得像個不谙世事的單純小公主，如果忽略她臉上看笑話一樣的刻薄表情，确實能騙過一些不明真相的群衆。

　　鄭柔從保姆手裡抱過兒子，溫溫柔柔，話裡帶着一絲嗔怪：“瞧你，以甯在外三年一次都沒回過家，知道你心裡惦記，哪兒能一見面就吵架。
”

　　江河眼一凜，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又升起來了，“她還知道回來！
翅膀硬了，想飛走了，不記父母生養恩！
我看她是連這個家都不放在眼裡！
”

　　江以甯站在一旁一聲不吭，她知道什麼樣能讓人更生氣，一拳打在棉花上，出不了氣的感覺最憋屈。

　　果然，不言不語不解釋不頂嘴的倔強樣子讓江河怒火中燒，覺得她這是無聲的抵抗，這是在挑戰他一家之主的權威！

　　鄭柔拉過男人胳膊，輕聲細語勸他，“孩子還小，慢慢教。
”

　　她轉向眼前這個已經比她高了大半個頭的繼女，“以甯你也是，你父親一直盼着你回來呢，說句軟話也就過去了，你别置氣。
”

　　明明是被罵的對象，江以甯卻跟局外人似的看戲。

　　等人表演結束，她才摘下口罩，語氣不冷不熱，跟“軟”沾不上邊。

　　“不是你們把我叫回來的嗎？
我以為本意是想讓我回來見證你們努力的成果。
”

　　她看向鄭柔懷裡安安靜靜的孩子，父母年紀大了，精子卵子質量差，生出來的孩子确實比不上前面姐姐好看，甚至能稱得上醜了。

　　隻不過，他赢在了底下多根東西，含着金湯匙出生，什麼也不用付出就得到他姐姐沒有的。

　　江以甯的眼神露骨，直到鄭柔皺眉側身回避，她勾起唇角，“恭喜江先生老年得子、寶刀不老、雄風不減當年……”

　　鄭柔瞪大眼睛，沒想到多年不見的繼女膽子這麼大，竟敢當面說出這樣的話，她下意識轉向一旁的丈夫。

　　“啪！
”

　　一聲巨響，江以甯的帽子掉落在地。

　　江河的手還高高揚起，表情憤怒，面部充血。

　　鄭柔趕緊把孩子交給保姆，怕丈夫被氣狠了，上前撫着胸膛給他順氣。

　　忽略掉臉上的火辣，江以甯撿起地上的帽子。

　　“江以甯！
你有沒有良心！
你怎麼能這麼說爸爸？
！
真是沒有教養！
”

　　江欣怡眼裡帶着明晃晃的得意，偏嘴上還義正言辭給她親愛的父親出頭，好維持在父親心中孝順乖女的好形象。

　　江以甯把帽子和口罩戴上，然後一步步逼近江欣怡，在衆人猝不及防的時候，伸手來了個漂亮的過肩摔！

　　江欣怡倒地的聲音比剛剛那巴掌更響。

　　“這就是我的教養。
”江以甯蹲下身，對着充滿驚恐的小臉，“你對我的教養有意見，不如去問問你最親愛的爸爸是怎麼教的孩子？
”

　　她冷笑一聲，“江欣怡，我給你個建議，年紀小的時候該讀書就讀書，盡量讓腦子裡的水沒那麼多。
”

　　“當了16年小公主，現在多了個可以當兒子的弟弟還沾沾自喜，不知道該說你蠢還是蠢？
從某種層面上來說，你跟我也沒有什麼區别，家裡的東西都會是那小子的，你趁早做好心理準備。
”

　　江欣怡先是一愣，然後眼裡閃過恐慌，大聲反駁掩蓋底氣不足，“你亂說！
”

　　痛感後知後覺湧上來，她右手好像脫臼了。

　　鄭柔尖叫一聲，跑過來扶起女兒，一旁呆住的人也回過神來，紛紛過去檢查二小姐的傷勢。

　　江以甯在手忙腳亂的場面裡功成身退，回到自己的房間。

　　底下人最會捧高踩低，大概是知道她不受寵，屋裡不知道多久沒收拾過了，桌面上布了層厚厚的灰。

　　她垂下眼眸，從抽屜裡翻找出母親的遺物，裝進包裡。

　　除此外，她好像也沒有什麼值得留念的。

　　上大學的時候，她已經将自己的戶口遷到學校。

　　“砰”的一聲将門關上，她幹脆果斷離開這個住了十幾年的家。

　　坐在前往酒店的車上，江以甯的手機“叮叮”作響。

　　手指輕點幾下，将那幾個号碼拉黑，至于那些短信，想也知道是辱罵說教的。
她沒點開，直接一鍵删除清空所有消息。

　　一身輕，從此跟那個家沒什麼瓜葛。

　　隔天徐國嵘見到他們家攝影師帶着一臉巴掌印回來，一眼認定是被人欺負了！

　　江以甯上手輕輕碰一下，有點刺痛。

　　她卻笑了，笑容比什麼時候都甜，“沒關系，他們家現在應該比我更痛。
”

　　小兒子滿月宴當天，二姐被前頭留下的大姐打進醫院，老江氣到吸氧，在晚上的滿月宴強顔歡笑，臉色是又紅又紫，還被人誤以為是興奮過度了，畢竟中年得子……

　　這已經不是背後看笑話的程度了，簡直是當面把臉皮踩在地上，江河當場宣布同江以甯斷絕父女關系。

　　雖然江以甯早已不在乎。

　　眼前的人好像在發呆，徐國嵘眉頭緊蹙，“你去休息，我另外找人過來拍。
”

　　江以甯回過神來，表示不同意，現在臨時找人根本來不及。
而且這是她的工作，不想假手于人。

　　“我臉上傷看着重，實際不重。
而且傷在臉上，不影響手按相機。
老大你放心，不影響拍照效果。
”

　　徐國嵘走近了，垂下眼眸，她皮膚白，青紫印對比明顯。

　　他伸出去手，想碰又不敢碰，最後指腹輕碰她的眼尾，語氣沉沉，“我是心疼你。
”

　　溫熱的手指觸感輕柔，江以甯沒擡頭。
他站得太近，眼前正對他紅潤的嘴唇，耳邊好像開始幻聽。

　　可能，是那巴掌的後遺症開始發揮作用了。

　　好像聽到對方在跟她告白。

　　全文完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