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9章 太聰慧了
謝昌言沉着臉踏出門,沒走幾步便看見了南宮祈的身影一閃而逝,她猛地頓住腳步,陷入了沉思。
剛換完衣裳的錦挽瞥見了謝昌言站在院子裡的背影,她擡腳跟了上前,輕輕喊了聲:“太夫人?
”
連喊了幾次都沒有什麼反應,直到錦挽擡起手拽了拽她的胳膊,謝昌言才回過神,望着一臉單純無害的錦挽。
“太夫人,外頭冷。
”錦挽攙扶住了謝昌言的胳膊,将她往屋子裡帶,謝昌言卻停下了腳步:“出宮許久,也該回去了。
”
“可祖父……”
“逝者已矣。
”謝昌言丢下一句話,便讓人去準備馬車回宮,臨入宮前她特意讓馬車繞城一圈。
撩起簾子,她瞥了眼大街上人來人往,不由得感慨道:“我已經不記得上一次來大街上是什麼時候了,這麼多年了,京城還是一樣的熱鬧。
”
錦挽微微一笑:“天子腳下的确是繁華,太夫人有沒有想吃的,或是想買的?
”
“又不是小姑娘了,心思早已經不在這上了。
”
和錦挽聊着,耳朵卻時不時地關注着外頭發生的閑言閑語,經過一個馄饨攤販時,簡易的棚子底下坐着七八個人,有老有少,坐在一塊一邊吃着馄饨,臉上還不忘露出了八卦神情。
“誰能想到謝家人心思這麼惡毒,為達目的不擇手段,當真是可笑。
”
“上梁不正下梁歪,謝家大姑娘前幾日在謝大老爺的逝去當天還勾引了邱麗的三皇子呢,謝家姑娘啊,腦子裡就隻有情情愛愛。
”
“這張家也是倒黴,怎麼就娶謝家二姑娘了?
”
“那不是皇後娘娘賜婚麼,張家豈敢反駁?
”
“謝家二姑娘還算文靜,沒傳出什麼幺蛾子來,就是大姑娘不省心,前一陣兒還揪着江家不放,這會兒又稀罕上旁人了。
”
一群啧啧嘲諷聲傳來。
錦挽氣的小臉漲紅:“太夫人,這幫人太過分了,我要下去和他們理論理論。
”
謝昌言卻是一把拉住了錦挽:“别去。
”
“那也不能任由這群人污蔑謝家。
”
“流言止于智者,現在隻能是越描越黑。
”謝昌言放下手中的簾子,臉色陰沉。
對于傳謝紫煙的,倒是沒多生氣,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,慢慢就習慣了。
她意外的是,怎麼會将自己牽扯進來。
馬車還沒繞城一圈呢,謝昌言實在是聽不下去了,沒了耐心:“回宮吧。
”
“是。
”
一個時辰後
謝昌言回到了舒芳閣,望着空曠的宮殿,她捏了捏眉心,對着錦挽說:“陪我随便走走。
”
錦挽乖巧點點頭,默默地跟在了謝昌言身後,漫無目的閑逛,最終不知不覺來了一處叫做景宸宮的宮殿。
偌大的宮殿很宏偉氣派,謝昌言仰着頭呆愣愣地盯着牌匾上的三個字:“這麼多年了,景宸宮依舊如此,還是幾十年前的模樣。
”
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了。
從裡面走出來幾個小宮女,見着謝昌言還有些疑惑,沒一會兒又從裡面走出來個身穿錦衣華服的女子,莫約五十多歲的年紀,臉上保養得極好,隻有眼角有細密的皺紋,膚色白皙。
女子看向了謝昌言,愣了一會兒,然後嗤笑:“我還以為是誰呢,原來是昌妃娘娘啊。
”
昌妃,曾是她的封号。
謝昌言已經很久都沒有聽人喊過了,一時還有些恍不過神來,她盯着女子的臉看,越看越熟悉。
“太妃,這位可不是昌妃娘娘了,而是謝太夫人。
”小宮女提醒女子。
女子故作恍然大悟:“瞧我這記性,昌妃幾十年前就病死了,如今這位是從邱麗回來的謝太夫人。
”
謝昌言眉頭一皺,看着女子的眉眼終于是想起來了對方是誰,江衡,江老将軍的庶妹,曾經的江貴嫔。
不過從小宮女的稱呼上看,應該是江太妃了。
“江衡。
”她喊。
江太妃勾唇笑,擡起手摸了摸鬓間;“誰能想到幾十年過去了,還能見着你,托你的福,這些年我在宮裡過得還不錯。
”
她仰着頭看了眼頭上的牌匾:“這座宮殿,是先帝賜給我一個人住的。
”
這宮殿曾是謝昌言住過的地方,裡面裝飾得很奢華,當年風頭更是蓋過了鳳栖宮。
先祖皇帝對謝昌言的寵幸也是無人能及。
一聽是兒子賜江太妃住的,謝昌言隻安慰自己,肯定是當年的江遙吹了枕頭風。
“太夫人可想進去瞧瞧?
”江太妃十分大方地邀請。
謝昌言也的确是想進去看看,很痛快就點頭答應了,江太妃立即對着小宮女說:“去和皇後娘娘說一聲,就說今兒景宸宮來客人了,晚些時候再去探望。
”
小宮女點頭。
“你要去拜見皇後?
”她詫異地問。
江太妃則慢悠悠地轉過身,笑而不語,謝昌言跟在身後,時隔多年重新進來,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。
“人人都說皇後娘娘聰慧有手段,可又有誰知道,皇後從不會主動招惹,不觸及底線,都是睜隻眼閉隻眼,才懶得計較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呢。
”
江太妃指了指殿内的擺設;“這裡絕大部分都是皇後送來的。
”
“皇後是個知恩圖報的,當年皇後入宮被人非議,是江家幫襯了她,投桃報李,的确有良心。
”謝昌言笑着回應。
江太妃坐了下來,手裡舉着杯子遞到唇邊嗅了嗅茶香,莞爾一笑:“不排除有這種可能,就當是讨好利用吧。
”
不論謝昌言說什麼,江太妃就像是沒脾氣,臉上始終保持着淡淡的笑容。
呆了一個時辰,謝昌言頓覺無趣,起身要走。
“你可知先帝臨死的時候是什麼模樣?
”江太妃忽然開口問。
謝昌言回頭瞥了眼江太妃:“都過去這麼多年了,我怎麼會記得,何況,傷心往事不提也罷。
”
她表現得很淡定。
江太妃聳聳肩,不再多說讓宮女送謝昌言出去。
離開了景宸宮後,謝昌言深吸口氣打算回去,錦挽卻道:“太夫人,前面就是鳳栖宮了,可要去請安?
”
請安?
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,她可是正兒八經的長輩,就算是太後來了,也要規規矩矩地行禮。
而她卻還要給皇後請安。
想歸想,腳下還是朝着鳳栖宮的方向走了過去,一步步走得極慢,她拉着錦挽的手,無奈地說:“方才那位太妃,也是先祖皇帝的妃嫔,是江老将軍的庶妹,和我是同一年入宮的。
”
“江太妃看上去心情不錯,保養得也好。
”錦挽如實回應。
謝昌言苦笑,今兒早上在鏡子前梳頭發時,她看着自己兩鬓之間的白發是越來越多了。
和江太妃比較起來,差了至少十歲不止。
可在當年,她才是絕代風華的第一美人,無數人追捧,而江太妃不過是個高門庶女,并無名聲。
若不是當年安撫江家,才選了江太妃入宮,依江太妃的身份最多就是個貴人。
“世事無常,誰又能想到幾十年後江太妃過得這麼悠閑呢。
”謝昌言很羨慕江太妃的狀态。
“哎呦!
”
一個莫約六七歲的男孩子沖了過來,腳下一滑摔倒在地,爬了好幾次才撐着身子站起來。
“你沒事兒吧?
”錦挽上前拍了拍小男孩身上的污漬,問:“你是哪個宮的,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?
”
這時從不遠處跑出來一名宮女,粗喘着氣,将小男孩攬身後,沖着錦挽道謝。
“多謝二姑娘救了小世子。
”
錦挽不在意地揮揮手,轉過身又去扶着謝昌言。
“小世子您怎麼一個人跑出來,要是讓皇後娘娘知道,肯定會責罰奴婢的。
”宮女拉着小世子就要走,卻被謝昌言給喊住了:“等等!
”
宮女回頭,有些疑惑和忐忑地低着頭。
“這是誰家的小世子?
”她瞧着有些眼熟,總覺得似曾相識。
宮女道:“回太夫人話,這是已故慶祥大長公主的嫡子,允哥兒。
”
“你說誰?
”謝昌言呆愣住了。
宮女又重複了一遍。
謝昌言顫抖地來到了允哥兒面前,彎下腰,擡起手摸了摸允哥兒的臉頰。
難怪她看着眼熟,和小時候的慶祥長得的确是很像。
“我知道你,一眨眼都這麼大了。
”謝昌言摸了摸允哥兒單薄的胳膊,心疼得眼眶都紅了。
允哥兒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了謝昌言,然後一把推開,後退幾步,躲在了宮女身後。
“太夫人,時辰不早了,小世子該去上書房了。
”
說完,宮女急匆匆行禮後就帶着允哥兒離開了。
望着允哥兒離開的背影,謝昌言的眼眶濕潤了,說了好幾聲可惜了。
“小世子真可憐,小小年紀沒了父母。
”錦挽小聲嘀咕:“聽說小世子身子不好,看上去比同齡人小了許多。
”
謝昌言緩緩站起身,看着近在咫尺的鳳栖宮,她心裡忽然有些堵得慌,調整好心情後邁入了鳳栖宮。
夏露見她來趕緊派人去請雲瓷。
一炷香後,雲瓷姗姗來遲,瞥了眼謝昌言:“太夫人今日怎麼有空來鳳栖宮?
”
“皇後,方才我瞧見了允哥兒,允哥兒留在你這,多有打攪了。
”
謝昌言想在滿腦子裡都是允哥兒:“我聽說當年慶祥還認了你做義女,也是慶祥保你入宮為後的,可有此事?
”
雲瓷并沒有馬上回應,不緊不慢地端着茶遞到了唇邊喝了兩口,然後蹙眉;“今日的茶略淡了些。
”
“娘娘,奴婢這就重新給您再沏一壺茶來。
”
夏露将茶具撤下後,又重新上了一套來,雲瓷品嘗之後臉上笑意漸濃:“這還差不多。
”
期間,謝昌言一直都在等着雲瓷的回話。
雲瓷就像是剛想起來還有這麼個人,慢悠悠地回應:“太夫人放心,都是一家人,本宮不會追究慶祥的謀逆大罪,更不會遷怒允哥兒的。
”
這話說的謝昌言心頭一哽,她明明是想說讓皇後不要忘記這份恩情,可不是查舊賬來了。
“畢竟,稚子無辜。
”雲瓷眼看着謝昌言眼中流露出了慌亂,她笑了,還以為謝昌言真的看淡一切,什麼都不在乎了呢。
原來隻是沒遇到在乎的人罷了。
“皇後。
”謝昌言緩緩起身,一臉和藹地笑:“我膝下寂寞,能不能将允哥兒送去舒芳閣,我親自養着?
”
允哥兒是慶祥公主唯一的兒子,也是她的外孫兒,怎麼能不心疼呢?
雲瓷挑眉。
“皇後若是答應将允哥兒給我,我可以極力勸說邱麗三皇子的人,放棄納蘭四姑娘。
”
謝昌言在看見允哥兒的那一刻,又改變了主意,她暫時還不能和雲瓷撕破臉。
“太夫人可知道慶祥公主是怎麼死的?
”雲瓷反問。
謝昌言努力地想要保持冷靜,面上維持着平淡,可緊緊攥着的指尖卻是暴露了她的情緒,搖了搖頭表示不知。
“她身為先祖皇帝的女兒,先帝的胞姐,又是傅玺的親姑姑,身份無比尊貴,從小聰慧伶俐,根本沒有造反的理由,不過是被人利用罷了。
”謝昌言道:“既然人已經不在了,皇後可否将允哥兒交給我?
”
她再次舊事重提。
允哥兒要是落在皇後手裡,肯定沒有什麼好下場的。
“公主是自願服毒自盡,且已經簽下了認罪書,這是不争的事實,至于允哥兒麼,本宮既然答應了公主會好好撫養,就不會害他性命。
”
被雲瓷拒絕得很徹底,謝昌言瞬間變了臉色:“允哥兒身子孱弱,手無縛雞之力,也無依靠,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,皇後膝下已經有了小太子,又何必抓着允哥兒不放呢?
”
說這話時,謝昌言是有些生氣的。
她也知道世上沒有這麼巧合的事兒,尤其是今天碰見了允哥兒,絕對不是偶然。
謝昌言望着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皇後,感慨萬千。
怪不得傅玺能心甘情願地被她拿捏。
她太聰慧了。
“本宮不想做個言而無信之人,至于前朝的事兒麼,本宮從不幹涉,納蘭清嫁與不嫁,皇上說了算。
”雲瓷神色淡淡,并沒有被謝昌言的條件吸引,甚至連考慮都沒有考慮,直接回答了對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