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嗚嗚嗚，嗚嗚嗚……”

　　懷裡的女孩嗷嗷大哭，小臉漲得紫紅，眼淚跟不要錢似的，咕咕往外湧。

　　玄空道長手忙腳亂抱緊，夾着嗓子安慰，仿佛偷小孩的怪蜀黍。

　　“不哭不哭，師父帶你吃飯飯～”

　　女孩小嘴一撇，哭的更大聲。

　　耳邊萦繞着嘈雜的哭聲，吵的腦仁呱呱響，玄空道長後悔救了這個小女孩。

　　他是鬼，單身了兩千年的鬼，根本不會養孩子。

　　現在把女娃娃放回去，任她自生自滅怎麼樣？

　　不行！
這是一條命！

　　玄空道長按耐丢小孩的沖動，不斷給自己洗腦，“我是她的師父，她是我的徒弟，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。
”

　　“我白無常的徒弟，以後定能成為響當當的人物，打敗一群妖魔鬼怪，比如老範、小钰钰、甚至酆都大帝。
”

　　“徒弟是老大，等于我是老大，又等于整個地府都是我的，哈哈。
”

　　玄空道長正在做白日夢，小女孩突然不哭了，抽泣聲如貓叫般。

　　“卧槽！
不好！
”

　　“小孩，你别死！
”

　　玄空道長沖出森林，扯開嗓子大喊大叫，“救命啊，有沒有奶？
有沒有醫生？
”

　　山腳下坐落着一戶戶村莊，正是吃晚飯的時候，村民們都在家裡。

　　他們聽見殺豬般的叫聲，放下手中的活計，伸長脖子往外看。

　　那人白衣白胡子，頭發用方巾裹住，身穿一件藍襯，像道士打扮。

　　胡大娘推開自家老伴，邁步上前，“道長，怎麼了這是？
”

　　走近了，她才注意到臉色發紫的小孩，當即掰開老道士的手。

　　玄空道長尖叫，“幹什麼？
搶小孩呢？
”

　　胡大娘吞了口唾沫，“你抱的太緊，小孩子呼吸不過來，松手！
”

　　玄空道長剛松了力道，胡大娘搶走孩子，順便瞪他一眼。

　　那眼神好似在說：人販子！

　　玄空道長慌張地解釋，“那個什麼，她是我……”

　　他随便扯了個謊，“這是我女兒，嗯！
”

　　胡大娘沒搭理，給小女孩順了順氣，又喂了米糊糊，将她哄睡。

　　玄空道長看着恢複正常的小臉蛋，松了口氣，“謝謝大娘，我們走了。
”

　　胡大娘擋在前方，滿臉寫着懷疑，“她是你女兒？
”

　　玄空道長不語，禮貌地微笑。

　　胡大娘打量他，“亂糟糟的老頭子，看着七八十了，你一隻腳擡進墳墓，生出這麼可愛的孩子？
！
”

　　莫名被怼，玄空道長微笑，“當然，我要走了。
”

　　胡大娘不放過他，咄咄逼人問：“哪個姑娘願意嫁給糟老頭子？
你偷了别人的孩子？
還是強迫了人家姑娘？
”

　　“跟我去派出所說清楚！
”

　　草泥馬！
！

　　玄空道長在心裡罵道。

　　真去派出所，他完蛋了。

　　他是鬼，在人間沒有身份證。

　　胡大娘大喊：“抄家夥，抓人販子！
”

　　“我不是人販子！
！
”

　　玄空道長解釋無效，隻能抱起小女孩玩命地跑，直到天亮才甩掉後面的人。

　　“呼呼呼……徒兒，師父為了你付出太多了，你要快快長大，以後好好孝敬師父……”

　　小女孩仰頭，又哭了。

　　玄空道長暗罵，“養小孩真難。
”

　　這次他學到了，不能向人求助。

　　玄空道長跑到墓地，抓了隻生過孩子的女鬼來問。

　　女鬼弱弱地說：“大人，孩子餓了。
”

　　玄空道長不耐煩，“怎麼養？
”

　　女鬼一五一十道：“首先，準備一套舒适的房子，面積不能小于兩百平米；然後，買衣服褲子小裙子、玩具玩偶電視機、奶瓶奶粉消毒機、洗發水沐浴乳洗澡盆……最後，多陪陪孩子，讓她感受家的溫暖。
”

　　“加一起，至少五十萬。
”

　　“大人，您去準備錢，我幫您看着小大人。
”

　　玄空道長張大嘴巴，呆在原地。

　　完了，小孩是吞金獸。

　　他的錢包不保。

　　吐槽歸吐槽，玄空道長到處借錢。

　　人間借完，去地府借。

　　他的朋友都是窮鬼，唯一擁有小金庫的鬼隻有崔钰。

　　玄空道長憑借三寸不爛之舌，向崔钰借了三十萬，終于湊齊了五十萬。

　　他給徒兒建房子，給徒兒買衣服，陪徒兒玩泥巴。

　　徒兒不是沒人要的孩子，她有全世界最好的師父。

　　别家小孩有的，他徒兒也有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一晃四年，當初的小女孩長大了。

　　臉蛋圓圓的，生得粉雕玉琢，眸子裡仿佛裝滿了小星星。

　　她蹲在河邊，神情極其認真，小嘴一張一合，不知在念什麼。

　　玄空道長從鬼門飄出來，蹑手蹑腳靠近，打算吓一吓她。

　　剛走了一步，女孩扭頭就跑，速度飛一般的快，連個眼神都沒給他。

　　玄空道長有種不良的預感，“徒兒，你又創造出了什麼符？
”

　　林溪抿唇一笑，“師父，快跑！
”

　　話音剛落，河中發出巨大的響聲，浪花鋪天蓋地湧上岸，沖斷了旁邊的樹木。

　　卧槽！
這小棉襖漏風！

　　玄空道長猛地一驚，以蛇皮走位竄到林溪身邊，抓住她的手。

　　“徒兒，你又亂來。
”

　　林溪費力擡起手，但夠不到師父的臉，她隻能扯了扯白胡子。

　　“師父，我沒有亂來，畫符出了點意外，平安符變成了爆炸符……”

　　林溪越說越小聲，兩隻小手無措地揪住他的衣角，眼睛紅紅的。

　　“師父，對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
”

　　玄空道長看着要哭不哭的徒弟，什麼脾氣都沒了。

　　他掐了掐肉肉的臉蛋，幸災樂禍道：“徒兒，你哭了。
”

　　“再哭大聲些，為師就原諒你。
”

　　林溪瞪眼，“師父是壞蛋！
”

　　玄空道長逗她，“我不是壞蛋，我是全天下最好的師父。
”

　　“來，跟着我說一遍。
”

　　“溪溪最愛師父。
”

　　“溪溪最喜歡師父。
”

　　人在無語時真的會笑一下，林溪掏出所有符箓，毫不猶豫丢給師父。

　　“師父，拜拜。
”

　　小家夥一溜煙便不見了，留下十張不知作用的黃符和懵逼的玄空道長。

　　徒兒天賦異禀，不用任何人教，自學玄學五術，好像上輩子沒忘幹淨。

　　她三歲學會畫符，四歲便能自創符箓，遙遙領先同齡人。

　　玄空道長既開心又擔心。

　　開心徒兒有能力保護自己，擔心乖軟的女孩子整天與鬼怪打交道。

　　砰——！

　　黃符一張接一張爆炸，有的吐水，有的噴火，還有的散發臭味。

　　冷武器、熱武器和生化武器齊齊上陣，徒兒真是大手筆。

　　但，遭殃的是他！

　　玄空道長邊躲邊喊：“逆徒！
你給我回來！
師父要打你屁屁！
！
”

　　鬧了一通，林溪完好無損，玄空道長的衣服褲子全髒了。

　　不愧是他的徒弟，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捉弄老頭。

　　林溪捧了碗粥出來，乖乖地道歉，“師父，對不起，我沒想到你這麼弱，連十張符都躲不過。
”

　　聽聽，這是人話嗎？

　　他不是躲不過，而是不想躲。

　　徒兒畫的符散發一種詭異的氣息，令他不由地顫抖。

　　玄空道長陰陽怪氣，“收你為徒，真是我天大的福氣。
”

　　林溪嘟起嘴，水汪汪的大眼睛惹人憐惜，“師父，我答應你一個要求。
”

　　玄空道長一秒變臉，笑的合不攏嘴，“徒兒，跟我下山抓鬼。
”

　　林溪平靜地問：“幾隻？
”

　　一歲起，師父背着她下山抓鬼。

　　她現在四歲，已經有三年的抓鬼經驗。

　　能抓就抓，抓不了就跑，反正師父能自保。

　　玄空道長高興地比了個五。

　　讓這麼小的孩子幫忙抓鬼，他覺得良心過不去，默默按下兩個手指頭。

　　“三！
”

　　“行。
”

　　林溪一口答應，背着小包包下山。

　　兩人剛下去，撞上神色焦急的胡大娘。

　　林溪拍了拍大娘的膝蓋，“胡奶奶，你家出什麼事了？
”

　　師父不在的日子，胡奶奶照顧她，做飯、縫衣服、紮辮子等等。

　　胡大娘擦了擦眼角，“唉……我的孫子睡了三天三夜，就是醒不過來。
”

　　這事簡單，村子後面有一片墳地，小孩們靈魂不穩，容易被鬼诓騙。

　　胡奶奶的孫子也是這樣吧。

　　林溪見師父不動，用力掐他的大腿，“師父，說話。
”

　　“啊哦哦。
”玄空道長裝起來了，端着仙風道骨的姿态，掐指一算。

　　“你孫子靈魂出竅，恐怕有血光之災，不要九九八，隻要九十八，我定能保平安。
”

　　胡大娘答應，“老道士，隻要你能喚醒我的孫子，九十八就九十八。
”

　　玄空道長笑眯眯，“帶路，準備一碗公雞血和一把生糯米，做法事用……”

　　胡大娘應了聲，急沖沖回家。

　　玄空道長搓手，一副财迷的樣子，“今天發财了，賺了三個九十八。
”

　　林溪奶聲奶氣催促，“快走啦，師父。
”

　　與以往一樣，玄空道長左手道旗，右手灑雞血，熟悉地跳起圓舞步。

　　他面朝林溪，無聲地說了兩個字。

　　後山！

　　林溪點頭，邁着小短腿跑向後山墳地。

　　天快黑了，墳地陰森森的。

　　林溪一點都不怕，站在密密麻麻的墳頭中間，奶兇奶兇吼道。

　　“哪隻鬼抓了胡大娘的孫子？
”

　　小奶音一出，衆鬼趕緊滾出來，擠出讨好的笑容。

　　“喲，小姑奶奶，什麼風把您吹來了？
”

　　“廢話！
小姑奶奶剛才說了，來找胡大娘的孫子。
”

　　“我沒看見。
”

　　“我也沒看見。
”

　　林溪闆着臉，淡淡掃了一眼。

　　稚嫩的五官，軟糯的聲音，卻散發着強者的氣息。

　　衆鬼縮在一起，抖啊抖。

　　别看她小，打鬼可疼了。

　　隔壁墳地的惡鬼，被她一拳揍飛。

　　從此，墳地間流傳着小姑奶奶的傳說，惹誰都不能惹她。

　　林溪叉腰，“沒看見？
”

　　衆鬼對視一眼，急的頭斷血流，腸子鋪了一地。

　　哪位勇士惹到她，不要命了？

　　林溪轉了一圈，沒發現胡大娘的孫子。

　　難道師父搞錯了？

　　不靠譜的師父。

　　等她學會算命，師父可以退休了。

　　林溪鼓起臉頰，氣呼呼往回走，路過某片草地時，陰氣鋪天蓋地湧上來。

　　這麼重的陰氣，第一次遇到，好像比惡鬼強大十倍。

　　林溪掏出黃符護在身前，大膽地沖進陰氣最深處，一抹鮮豔的紅色映入眼簾。

　　師父說過，紅衣是厲鬼！

　　要不要跑？

　　她打不過，師父也打不過。

　　在小林溪眼裡，師父非常菜，隻會跳大神，騙騙普通人。

　　初生牛犢不怕虎，林溪握着小拳頭沖過去，整個人還沒厲鬼的胳膊大。

　　遠在山腳下的玄空道長暫停作法，舉起一碗黑乎乎的雞血飄上山。

　　“徒兒，快跑啊！
”

　　“那是厲鬼！
吃小孩的厲鬼！
！
”

　　玄空道長沖到山上，徒兒暈倒在地，渾身都是血，分不清是誰的。

　　嗚嗚，他的錯！

　　他不該讓徒兒一個人去抓鬼！

　　他不是一個好師父。

　　厲鬼趴在地上喘氣，兩隻眼珠子腥紅，正要攻擊林溪。

　　玄空道長怒了，淩空取出勾魂鎖，套到厲鬼脖子上，猛地砸了三拳。

　　“敢欺負我白無常的徒兒，我要你死！
死！
死！
！
”

　　解決完厲鬼，玄空道長抱起小林溪，輕輕擦拭她臉上的血。

　　“徒兒，你快醒醒……你死了，師父怎麼辦？
徒兒啊……”

　　林溪慢慢睜眼，擡頭蹭了蹭藏青色的道袍，“師父……”

　　“别說話！
”玄空道長跺腳，“傷哪了？
内傷還是外傷？
”

　　林溪搖頭，“沒事的，師父。
”

　　她小聲道：“那是番茄醬。
”

　　玄空道長用力一聞，“你這毛孩子，沒事往身上塗番茄醬幹什麼？
厲鬼沒有那麼容易對付，讓師父檢查一下有沒有受傷？
”

　　林溪拒絕，“沒有。
”

　　玄空道長拍了拍她的腦袋，“以後不準一個人去抓鬼，師父跟你一起。
”

　　“不要！
”

　　林溪握住拳頭，眸子亮晶晶的，“師父教我抓鬼，我要成為天下最厲害的大師。
”

　　“有志氣，等你長大了再說。
”玄空道長抱着她回道觀，“先吃飯，師父今晚給你做魚香茄子、肉沫蒸蛋、辣椒炒肉……”

　　砰的一聲，道觀倒了！

　　五間房無一幸免，成了一片廢墟。

　　玄空道長指向道觀，聲音顫抖，“徒兒，你在裡面放了什麼？
！
”

　　林溪不确定，“新創造的符吧，好像叫絕地求生。
”

　　玄空道長：“……”

　　之前徒兒學習畫符，她的房間倒了三次，現在道觀又倒了。

　　事實證明，養孩子五十萬根本不夠，徒兒太能敗家了。

　　今晚，真絕地求生。

　　小钰钰，再借我三十萬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