戰友。

　　兄弟。

　　袍澤。

　　城頭上下，戰場内外，吳乘風的話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。

　　也包括顧寒。

　　腳步不停，殺戮亦是不停，可眼中血色稍斂，他也分出了一絲心神打探戰場的情況。

　　巨城很大。

　　戰線拉得很長。

　　縱然以他的目力，也根本看不到邊。

　　可他卻明白。

　　這場大戰，論規模，遠超先前李志那些敢死隊，而論慘烈程度，也絲毫不輸前者。

　　城頭之上。

　　無數的黑甲修士遊走在一段段城牆上，身上亮起各色光芒，手捏各種法訣，不斷激活那些禁制符文。

　　禁制符文太多。

　　近乎綿綿無盡。

　　相較而言，那些黑甲修士人數遠遠不夠，可沒人因此而停下，沒人因此而放棄，除了修為耗盡時偶爾抓出一把丹藥服下以外，也沒人想着歇會喘口氣。

　　丹藥是什麼。

　　顧寒不知道。

　　可他明白，既然出自玄丹營，效果必然是超出常人想象的霸道，詭異，要命！

　　修為。

　　潛力。

　　乃至于壽元都在被消耗，可……沒有一個人停下，亦沒有一人有怨言。

　　黑衣黑甲。

　　沉默無言。

　　遠遠看去，就這些黑甲修士像一群黑壓壓的螞蟻，背負着遠比自身重十倍的壓力。

　　城頭之下。

　　戰場之内。

　　亦是有不知道多少黑甲修士在拼命地阻攔神仆大軍前行。

　　絕命丹早已服下。

　　生命不斷被透支。

　　力竭了就用手腳。

　　手腳肉身毀了，幹脆自爆。

　　人數也在急劇減少，可……無一人膽怯，亦無一人後退！

　　城上城下。

　　前者不知疲倦為何物。

　　後者，亦不知生死為何物。

　　戰友。

　　袍澤。

　　生死情。

　　被這群黑甲修士，被天穹内浴血阻攔剩餘四大神使的吳乘風，被所有玄界修士演繹得淋漓盡緻。

　　“他們在做什麼？
”

　　看着城頭上的屏障光芒越發濃郁，顧寒身形一頓，突然問了一句。

　　“這城，是一座法寶。
”

　　少年一怔，下意識解釋道：“是大統領和玄兵營玄甲營，還有玄策營的前輩們合力煉化出來的，激活禁制，就能再一次攔住他們，這……也是我們最後的希望。
”

　　顧寒恍然。

　　眼前這座雄關，其實是玄界無數人用心血打造出來的戰争堡壘。

　　“前輩！
”

　　少年突然看向城頭，鼓足勇氣道：“我想去幫忙……”

　　“這禁制太多。
”

　　顧寒輕聲道：“你一個人，改變不了什麼。
”

　　“我知道。
”

　　少年目光一黯，喃喃道：“可多一個人，就能多争取一點時間。
”

　　顧寒沉默半瞬。

　　“去吧，别死了。
”

　　轟！

　　話落，血色劍意飄搖，直接提起少年，将他扔向了城頭。

　　擡眼看向天穹。

　　一聲聲巨響不斷傳來，吳乘風身上青光蒙蒙，腳下大旗獵獵，周身浴血，可出手卻越發淩厲，壓得四大神使根本節節敗退，根本難有脫身出手的機會。

　　說是四大神使。

　　主要是針對第二神使。

　　其餘三名神使縱然實力不弱，可和他比終究差了一截，全力出手之下，也無法給吳乘風造成太大困擾。

　　“沒想到！
”

　　第二神使被壓制，死死盯住吳乘風，面帶驚容，冷冰冰道：“你撐了那麼多年，不但沒死，還能想出這種另辟蹊徑的法子再進一步，你到底在圖謀什麼，你到底……意欲何為！
”

　　他突然覺得。

　　他一直以來都小瞧了吳乘風，小瞧了這個始終籠罩在第一神使光環下的人，小瞧了這個以一己之力帶領玄界抵抗了這麼多年的人！

　　“沒有謀劃！
”

　　吳乘風淡淡道：“若真的有，那……斬盡殺絕，便是我的謀劃！
”

　　砰！
砰！

　　說話間，他身上的青光更盛一層，腳下大旗之上的裂縫，卻随之多了幾道！

　　以此為代價。

　　換來的是一身無與倫比的恐怖殺力！

　　“啊！
！
”

　　突然間，一聲慘叫響起，卻是第四神使一個不察，再次被大旗裹住，生生被壓成了血泥！

　　上行下效。

　　吳乘風如此拼命，更激起了下方黑甲修士身上的悍勇之氣，戰争的慘烈程度，也再一次升級！

　　看到這裡。

　　顧寒歎了口氣。

　　他明白，吳乘風固然和這些神使有血仇，可現在如此拼命，大半原因卻是因為他！

　　他的傷。

　　比吳乘風更重，比外人看到的更重，殺一些炮灰神仆沒什麼壓力，可若是對上寫幾個第二步，乃至第三步本源境的神使，必會兇多吉少。

　　這一點。

　　吳乘風也看了出來，故而才會拼命阻攔。

　　君子國士待我。

　　我以國士報之。

　　“你視我為戰友袍澤。
”

　　“我便待你，如手足兄弟！
”

　　話音落下。

　　血色劍意一閃，他已是跨越了十裡的距離，來到了戰場正前方。

　　這裡。

　　距離城頭也不過十餘裡，剛好是巨城屏障即将籠罩的範圍，也是黑甲修士心中半步不能讓的防線！

　　屍體堆砌如山。

　　血流奔湧如河。

　　山河染血，神州陸沉，修士忘命。

　　可……

　　縱使他們不畏生死，面對千萬倍于自己，且根本不知生死的神仆魔物大軍，防線依舊還是一退再退。

　　身形一晃。

　　顧寒已是來到十餘名黑甲修士前方，手中黑劍一擡，一道血色劍光乍現，呼嘯而出！

　　劍光掃過。

　　眼前的屍山血海也好，蜂擁而來的神仆大軍也罷，俱是被清掃一空！

　　戰場為之一肅。

　　這一幕，看呆了附近的黑甲修士，也包括顧寒身後的十餘人。

　　抹了抹嘴角的鮮血。

　　顧寒也懶得檢查體内傷勢如何，朝身後看了一眼。

　　十餘人。

　　俱是缺手斷腳，肉身破碎，重傷瀕死，相互攙扶，滿身的血污，根本看不清面容，也認不出身份。

　　“回去吧。
”

　　他輕聲道：“這條防線，交給我了，再打下去，你們就活不成了。
”

　　十餘人如夢初醒。

　　相互看了幾眼，卻一言不發，齊齊朝顧寒行了個大禮，搖晃着朝遠處飛遁而去。

　　不是回城頭。

　　而是殺向了另一處防線。

　　顧寒沒阻攔。

　　君王死社稷，将士歿沙場。

　　這是對他們的最大尊重。

　　目光看向前方。

　　他先前清理出來的空白地帶，此刻再度被神仆大軍占據，咆哮着朝他沖了過來。

　　他卻沒再急着出手。

　　朝天穹内瞥了一眼，突然淡淡道：“看了這麼久，看出什麼了？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