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黃沉默不語。

　　“你！
就是她一顆棋子！
”

　　淩戰悲聲道：“她給了你身份，給了你修為，給了你壽元……不是真的對你好！
她隻是想讓你死心塌地地守在這裡，等着這個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子，然後用你的修為，用你的命，用你的一切，來幫他掃平障礙，達成自己的目的……”

　　“師父！
”

　　“你在她眼裡，從來都是一條狗，一條随時可以犧牲，随時可以抛棄的狗！
你還看不明白嗎！
”

　　“你……”

　　“你就這麼死心塌地給她賣命！
！
”

　　他越說越激動。

　　到了最後，已是近乎咆哮了起來！

　　“傻孩子。
”

　　老黃輕聲一歎，語氣中帶着憐憫，“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，我的命，是她給的，而且，不管你承認不承認，師父本來就是一條狗啊。
”

　　“還有……”

　　“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，她從來沒要求過我做任何超出我能力的事，今天的一切，都隻是我自願做的罷了。
”

　　淩戰咬牙道：“哪怕死？
”

　　“哪怕死。
”

　　老黃平靜道：“哪怕粉身碎骨，血肉盡消，神魂俱散，意識不存……我也會去做！
”

　　淩戰如遭雷擊！

　　“她曾經說過。
”

　　老黃也不再理他，渾濁的目光裡閃過一絲追憶和眷戀之色，喃喃道：“讓我在這裡等，等她回來……”

　　思緒紛飛。

　　再次掀起了記憶的一角。

　　“大黃。
”

　　“我要走了。
”

　　“大哥現在撐得很辛苦很辛苦，我爹他們自顧不暇，隻有我能幫上他一點忙了。
”

　　依舊是那座庭院。

　　女子手持九色戰戈，身披九色戰甲，昔日的天真爛漫已是消失不見，英姿飒飒，滿臉的肅殺。

　　不遠處。

　　小黃狗已是長成了大黃狗，一身皮毛泛着油光，幽黑的眼睛裡帶着驚醒和兇狠之意，唯獨看向女子時，才會露出一抹柔和與依戀。

　　“汪！
”

　　聽聞女子要離開。

　　它一龇牙，示意自己也要跟着去。

　　“你不能去。
”

　　“你還有更重要的任務。
”

　　女子徐徐轉身，輕輕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，溫言道：“在遙遠的未來，會有一個人來這裡，他是我的親弟弟，你見了他，就把他帶進來，把裡面的東西交給他，還有，咱們院子最裡面，有我留下的一道殺手锏，你不要碰，很危險的……”

　　女子細細囑咐。

　　大黃狗卻是神情失落，嗚咽不停，眼中帶着不舍之意。

　　“記住了嗎？
”

　　女子柔聲道：“我教給你的釣魚之道？
”

　　大黃狗點點頭。

　　“記住啊。
”

　　女子柔聲道：“要是遇到了危險，不要傻乎乎地去跟人家拼命，要夾着尾巴逃命，我不在你身邊，你打不赢他們的，等我回來，咱們一起找上門，把他們全都揍趴下！
”

　　“好好看家，等我回來。
”

　　說完了這句話。

　　女子便離開了。

　　黃昏時分，夕陽西下，落日的餘晖撒下，讓她的背影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。

　　原地。

　　大黃狗默默注視着她的背影，一直到再也看不見了。

　　女子離開以後。

　　那座庭院便徹底隐沒在了天地間，再不為世人所知。

　　期間。

　　大黃狗收攏了一批殘存的妖族，重立了妖盟，擔任了盟主一職。

　　期間。

　　它有了自己的朋友，親人，後代，還收了三個徒弟。

　　期間。

　　它的修為越來越高，實力越來越強，逐漸走到了讓所有人都羨慕的本源境極緻。

　　可……

　　它始終恪守職責，不忘初心，守在曾經的庭院周邊，寸步不離，一直在等着顧寒的到來，同樣的，也在等自己的主人歸來。

　　這一等。

　　就是大半個紀元。

　　記憶好似浮光掠影，頃刻間便走過了無盡歲月，來到了這一刻。

　　“她說過，會回來的。
”

　　宛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，老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，心中唯獨剩下了最後一個念頭。

　　等！

　　等自己的主人回來！

　　“你都快死了！
”

　　淩戰蒼涼一笑，半譏諷半憤怒道：“你知道的，她回不來了，就算她能回來，你也見不到她了！
”

　　“她回不來，我就去找她。
”

　　老黃感受了一番自己年邁的身體，眼中突然浮現出一抹堅定，“就算要死，也要死在家裡！
”

　　“這裡不就是你的家？
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老黃沉默了半瞬，輕聲道：“她在的地方，才是家。
”

　　話音落下。

　　他艱難地擡起前爪，體内的妖力依舊磅礴如汪洋大海，可他的身體早已徹底腐朽，根本無法精準控制，試了好幾次，才勉強打開了一條通往鬼域的通道。

　　做完這一切。

　　似已經消耗了他大半的心神，他喘了幾口粗氣，才踉踉跄跄朝通道内走去。

　　“淩戰。
”

　　身形消失在通道之前，老黃身形一頓，歎道：“你是一條野心勃勃的狼，志在天下四方，而我，隻是一條看家護院的狗，除了盡忠職守，别無他求……”

　　“若有來世。
”

　　“你不要再做我的徒弟了，我……給不了你想要的。
”

　　言罷。

　　身體微微一晃，已是消失在了通道内。

　　從頭到尾。

　　他都沒有回頭看淩戰一眼。

　　他是條狗。

　　可他也有心，有肝，有感情……而這些，早在淩戰一次次的背叛和針對中，被傷透了。

　　原地。

　　淩戰神情一怔，突然像個孩子一樣，又哭又笑。

　　“師父！
”

　　“我的師父！
！
”

　　兩行血淚流淌而下，他突然發現，他對老黃的感情，根本說不清是愛戴還是憎恨居多，而憋在心裡将近百萬年之久的那口氣……也突然散了！

　　臉上血淚未幹。

　　他的生命已是徹底走到了盡頭。

　　良久之後。

　　轟！

　　遠處虛寂紅光乍現，須臾間已是來到了場間，赫然是一道浩如天淵，磅礴如海的氣血之力！

　　轟轟轟！

　　氣血之力傾軋而下。

　　淩戰的屍身也好，殘存的妖界也罷，俱是被震成了一堆齑粉！

　　一道人影緩緩走了出來。

　　赤裸的上身之上，滿是一道道複雜古樸的黑紋，盡顯蠻荒霸道之意，更是隐隐帶着一絲絲亘古不朽之意。

　　而他手中。

　　赫然提了一柄野蠻粗粝的大刀！

　　正是蠻！

　　目光一凝，他看向那座沐浴在血雷之中的妖殿，冷聲道：“都來了麼，正好！
也省得吾一個一個去找了！
”

　　轟！

　　話落，氣血之力沖霄而起，他的身形，瞬間消失不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