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世，韓陽是個讀死書的老實人，平日裡滿嘴之乎者也，不是同人争辯回字的幾種寫法，就是數碟子裡有幾顆豆子。

　　直到敵國的鐵蹄踏破他所在的小鎮。

　　那一日，小鎮内血流成河。

　　六十歲以下，車輪高度以上的男子，全部被斬殺。

　　年輕女子被劫掠而走。

　　韓陽年紀老朽，又是讀死書的書呆子，僥幸沒有被亂軍殺死。

　　可是。

　　在這一日，他見到了血流成河，見到了屍橫遍野。

　　鄰居老兄弟就因為一點點反抗拉扯，就被屠盡滿門。

　　常去的酒樓中，掌櫃家裡那個時常偷偷給自己添酒加菜的豆蔻少女，被十多個亂軍淩辱而死。

　　每天纏着他講故事，從不嫌棄他老朽的小娃娃，僅僅隻是因為父母被殺，抱着亂軍的腿嚎哭，就被一刀斬殺！

　　鮮血染紅了大地。

　　哀哭與殺戮成了小鎮唯一的聲音。

　　韓陽憤怒，韓陽瘋狂，想要抗争，想要反抗。

　　可惜，老朽又隻知道讀死書的他，根本傷不到亂軍分毫。

　　被人随手一擊，便昏死過去。

　　等他再次醒來之後，小鎮已經成了人間煉獄。

　　街面上随處可見失去父母嚎哭的孩子，橫七豎八倒在血泊中的屍體。

　　書呆子韓陽怒問蒼天。

　　不是說，聖人不興不義之戰嗎？

　　不是說，天下有道，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嗎？

　　為何會出現這等人間慘劇。

　　作為鎮子裡僅剩不多的幸存者，韓陽照顧孤兒，收斂屍體，最終在本國大軍奪回村鎮之後，幫助恢複村鎮秩序。

　　以六十歲老朽的年紀，做到了一切能做的事情。

　　可是，韓陽依舊痛苦。

　　他沒有得到答案。

　　一輩子讀死書的他，不明白原本安居樂意的百姓，為何會遭受這樣的劫難。

　　他盤膝坐在村頭，面對着村鎮連成一片的墳茔，陷入沉思。

　　韓陽的世界觀崩塌了。

　　他的儒道，坍塌了。

　　整整七天七夜，韓陽坐在村頭墳茔之前，一動不動，試圖找到自己的答案。

　　第七日，大雨傾盆。

　　本就羸弱的韓陽，已經到了瀕死的邊緣。

　　按照以往諸世的慣例，不久之後便該是這一世韓陽的死期。

　　韓陽。

　　轉輪王。

　　秦廣王。

　　三人隐于虛空之上，靜靜看着這一切。

　　萬世追溯，讓三人的神魂思想都經曆了一次次洗禮。

　　轉輪王與秦廣王原本高高在上，完全不将凡人的生死看在眼中。

　　卻因為韓陽的萬世生死，而産生了一絲變化。

　　凡人的生死，也開始沖擊他們的情緒。

　　此刻。

　　他們也能體會到這一世韓陽的無力。

　　一個孱弱老邁的書呆子，又能做什麼？

　　大雨過後，全身被雨水淋濕的“韓陽”，已經奄奄一息，随時可能會死去。

　　也就是在雨過天晴的那一刻，藏在田地裡的蛙兒開始出來吃蟲。

　　漫山遍野烏央烏央全是嗷嗷待哺的蛙兒。

　　叫聲更是此起彼伏。

　　一隻隻小蟲，被蛙兒們吞食。

　　原本尋常的一幕，落入了瀕死的“韓陽”眼中。

　　這一刻，靜坐七天七夜，無法從聖賢書中找到答案的韓陽終于悟了。

　　哪有什麼義戰不義戰。

　　哪有什麼征伐出于天子。

　　不過是弱肉強食罷了！

　　敵國亂軍比村鎮百姓更強，所以百姓便成了刀下亡魂。

　　就如蛙兒口中的蟲子。

　　弱者，隻有被吃的命！

　　“所以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太弱啊……是仲弟太弱，是蓮兒太弱，是狗娃太弱，是老夫我太弱……”

　　“韓陽”悲哀的仰天大笑，淚流滿面。

　　下一刻。

　　這位一輩子隻知道讀死書的老書呆子，竟開始了悟道！

　　一日元丹！

　　三日武王！

　　短短七日時間，便成為那片天地之中最強的武皇之一！

　　如此一幕，驚呆了包括韓陽在内的三位旁觀者。

　　武道不是禅功，無法立地成佛。

　　便是明悟大道，也不可能無中生有，不需要各種資源，便完成境界提升。

　　可偏偏，這一世韓陽做到了。

　　哪怕韓陽施展出七階天道聖體，也沒發現這一世韓陽是如何做到的。

　　轉輪王思索良久，凝眉說道：“因果！
他似乎是頓悟了因果之道，以此方村鎮之中慘死的百姓因果成道！
”

　　韓陽未置可否。

　　這隻是轉輪王的猜測而已，天道聖體并未發現因果大道的痕迹。

　　三人默不作聲的繼續旁觀着。

　　晉升武皇之後，“韓陽”開始了複仇。

　　書呆子韓陽一人一劍，殺入敵國之中，人擋殺人，佛擋殺佛。

　　與萬軍之中殺出，擊潰敵國三路大軍，最終硬生生劍破都城，在金銮殿上，斬殺了敵國皇帝。

　　那位勵精圖治，中興帝國的皇帝，至死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招惹了如此強敵。

　　臨死之前，他問出了自己的疑惑。

　　“為什麼……”

　　“為了豐鎮五千六百三十一條人命！
”

　　韓陽一劍将皇帝枭首，最終潇灑的破門而出。

　　偌大敵國，竟無人可以阻攔韓陽的腳步。

　　敵國三大武皇，盡皆死在韓陽劍下！

　　原本，故事到這裡便該結束了。

　　後面的故事，或者是韓陽飛升上界，或者是韓陽老死此界。

　　都将是三大旁觀者眼中波瀾不驚的一生。

　　可是，後續事情的發展，卻出乎了所有人預料。

　　滅國之變三年後，一個隻有十五歲的花季少女，找到了在豐鎮閉關的“韓陽”。

　　“鸾國沒有屠戮豐鎮！
”

　　少女如此說着：“自從你斬殺我父皇之後，我便找遍了鸾國所有軍民官三方資料，豐鎮覆滅那一日，我鸾國沒有動用一兵一卒！
”

　　曾經是鸾國公主，如今隻剩下滄桑與悲涼的少女，跪在韓陽腳下，自稱要為先皇讨回名譽。

　　“韓陽”原本不信。

　　可公主所帶來的各種賬簿、典籍，甚至官員百姓之間的來往書信，的确證明了這一點。

　　鸾國，或許真的無辜。

　　書呆子“韓陽”雖然成了一代武皇，但争辯回字幾個寫法的執拗勁兒依舊沒變。

　　他拔劍而起，第二次離開豐鎮。

　　這一次，他前往蒼國，走遍豐鎮所在的蒼國，意圖找尋答案。

　　以韓陽此刻的無敵之境，想要找到答案并不難。

　　在蒼國，他知曉了半個真相。

　　原來，那一日屠戮豐鎮的并不是鸾國亂軍，而是蒼國自家軍隊改換甲胄，屠戮本國村鎮。

　　目的，不過是以堂皇之名，向鸾國開戰而已。

　　蒼國似乎才是罪魁禍首。

　　之所以說半個真相，因為韓陽還找到了更深一層的原由。

　　原來，蒼國駐軍之所以冒險屠戮本村，攻伐鸾國，乃是鸾國親王對皇帝的改革不滿，故意引大軍入侵，制造危機。

　　一切真相曝光。

　　蒼國，鸾國，一個都不無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