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鯉脫口而出的虎狼之詞,回蕩在刑室之中。
她激動看向給了她重要提示的人。
“沈大人!
”
沈晏并沒有穿着平時的飛魚服,許是在戰場的緣故,他穿着一身玄色皮甲。
瞧着自有一番英武氣質。
比起趙鯉的狼狽,他也沒好多少,一身血腥濃烈至極。
隻是就算這般狼狽的情形下,他手裡還是提着一隻沉甸甸的食盒。
趙鯉從凳子上跳起來,摟了一下他的脖子:“沈大人,沈大爹,你是最棒的!
”
不小心喊出的小綽号,讓沈晏一愣。
趙鯉隻貼了一下,便迅速退開。
現在激動的她,滿腦子都想着如何将一切串聯起來。
大多數人,包括倭國内部,都認為倭國在漢字傳入之前無文字,唯刻木結繩。
很長一段時間裡,倭國都使用漢文書寫和記錄。
但倭國卻有一支異類,蔔部氏。
蔔部氏是一支專門負責祭祀和學習典籍的家族。
蔔部氏認為,《倭書紀》中的神話故事,就是真實曆史。
于是進而認為,倭字在神代便已經存在。
甚至将各地的圖騰圖形,附會為神代倭文。
這個家族,在後世都十分偏門。
大景的沈晏居然能知曉。
趙鯉仰頭向他投去崇拜目光。
沈晏被她看得紅了耳朵,輕咳一聲道:“隆慶八年,蔔部氏曾來盛京遊學。
”
這類異國人,自然也在靖甯衛監控範圍之内。
風過留聲,雁過留痕。
得了趙鯉提示,水宛之事情與倭國有關。
還有鏡魍事件中,受害者洪氏,曾念過不知名的語言。
玄虛子不是山間土鼈道長,倒不至于認不出倭國語言。
兩相疊加,沈晏提了水宛百戶所無常簿記錄一一查看。
在其中一個力士的任務記錄中得知,有蔔部氏曾旅居水宛。
沈晏不知其中聯系。
他所作的,隻有将一切可能的線索記下。
在趙鯉需要的時候,告知于她。
就比如此時。
“水宛是大景文盛之地,地方豪族都有藏書。
”
“蔔部氏曾上門求書。
”
沈晏一手扶了趙鯉的肩背,若有所思道:“旅居的倭人名蔔部曾文,他曾與人辯論時道,倭國神代已存在文字。
”
“隻是在漢文流入倭國後,神代文字被漢文取代。
”
蔔部曾文的理論,毫無疑問懷有強烈的本國意識。
但沒有任何有力證據,能證明他的觀點。
拿出一些莫名圖形為證的蔔部曾文,不但被大景人嘲笑,連在倭島本土,他也是不被認同的。
趙鯉猛地一拍手:“就是他了。
”
即便蔔部氏的神代倭文隻是毫無證據的空想,但在靈氣複蘇背景下,成真卻是完全可能的。
如果趙鯉所料不差,下一任城隍魏山,便被鎮壓在西碼頭之下。
而西碼頭,不允許任何漢文出現,絕不是幕後之人閑出屁。
而是他們想要篡城隍神位同時,借城隍神位信仰,篡神代倭文為真。
甚至更甚者,以水宛城隍信仰和倭文為錨,在大景複蘇整個倭國神代。
趙鯉的推測說出,刑室之中一片寂靜。
一旁的林著,也再沒空瞪沈晏,反倒額上生汗:“當真?
”
沈晏抿緊嘴唇,他從不質疑趙鯉,也不說多餘的廢話。
“江南大營軍士已入城,崇德水軍封鎖各大碼頭。
”
“田齊還在江上搜尋漕幫那位原幫主的下落,活見人死見屍。
”
“宮戰、魯建興四處鎮壓水宛亂民。
”
“水宛已定,無人再能對你造成任何阻礙。
”
沈晏眼神一厲。
無論是高氏還是張氏李氏,漕幫還是那些爬龜婦,這些人都會被一次性清洗幹淨。
沈晏頓了頓,問道:“我應該怎麼配合你?
”
他的話風輕雲淡,正上頭的趙鯉并沒有意識到這背後的殺戮與血腥。
隻有林著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“不可,你……”
在水宛舉起屠刀,此舉太過冒險。
這些豪族門生遍地,沈晏此舉無疑自絕于天下。
林著第一次站在長輩立場規勸道:“不可殺戮太重。
”
今聖再信任沈晏,也有極限。
此番調度江南大營,崇德水軍已是犯了大忌諱。
再屠戮水宛豪族,得罪文人。
帝王心術與權衡,便是有心相護,也定然會做一番取舍。
他的提醒,沈晏接收到。
微微颔首,算是領了他的好意。
但沈晏卻不打算改,隻耐心的看着趙鯉的發旋,将手中食盒放在了桌上。
趙鯉沒讓他等太久,片刻後擡起頭來。
“立刻提審觋姑、三姐和馬婆子。
”
“組織人手,發掘清理西碼頭。
”
這些人想要篡奪神位,應是以屍骨為錨,将魏山鎮壓在了西碼頭之下。
其下必有祭壇。
再有魏琳。
如無意外,逼死魏山,将魏琳擄走七日受辱都是同一批人所為。
七日受辱後的魏琳,懷有孽胎。
四月時馬婆介入,以邪法連帶子宮取走胎囊。
無論是理想鄉中的水池,亂來的男女,都會給這胎囊供給肮髒的養分。
理想鄉中盡是見不得人的極緻情緒,傳遞到胎囊中,催生出什麼可想而知。
同時将西碼頭下的魏山扭曲污染。
待到胎囊成熟之日,發動血媒之術。
讓魏山托生于這肮髒,但血脈相連的胎囊。
之後,無論是繼續污染還是獻祭。
都能達到他們的目的。
魏琳為魏山之孫女,胎囊之母體,必然是血媒發動的重要材料。
照着大夫的判斷,胎囊已然足月。
不知魏山有沒有入魂。
當務之急,一是保護魏琳,二是摧毀三處城隍壁畫切斷供給。
三是探查魏山的情況。
同時,應對考城隍之事。
能扶正真城隍歸位,自然為上策。
如若不能,趙鯉臉上猙獰一閃而逝。
若不能,便準備弑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