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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8章 望井

大景巡夜人 藕池貓咪 6221 2025-01-17 14:29

  除夕之夜,阖家團圓。

  外邊煙火燭天,雲家父女戰戰兢兢執着一盞越來越黯淡的光,行走在黑燈瞎火的宅子。

  尋常民居還好,雲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,高低也是個官兒。

  宅子平常有門房小厮,有丫鬟仆婦,倒是熱鬧。

  現在空蕩蕩,卻是格外瘆人。

  更瘆人的是,手中的香灰琉璃燈光芒越來越暗。

  初時明燭煌煌,可照見地面磚塊的紋理。

  現在卻隻能照見三步以内的東西。

  三步之外,濃稠的黑暗像是一層厚厚的帷幕,将雲家父女兩包裹。

  根本看不清黑暗中有什麼。

  曾與假山中,那雙眼睛對視的雲主事,能清楚的感覺到。

  那雙眼睛,一直追随着他們。

  越靠越近。

  雲主事哪能不知,是方才那一下對視惹出了禍事。

  他看見了它,它自然也能看見他。

  現在東西藏身在黑暗中,遊弋如狼。

  隻等燈燭暗下,便迫不及待地撲上來。

  萬幸的是,需要照的地方,隻剩下後廚的那口深井。

  “爹。

  雲栖後背衣衫全濕透,本能地呼喚着她目前唯一的依靠。

  “栖兒,别怕!

  其實衣衫下腿抖如篩糠的雲主事,在女兒面前強撐了一下。

  父女倆相互攙扶着,一步步朝着井邊走。

  雲主事雖說嘴上寬慰着雲栖,可越是靠近井邊,越是害怕。

  他也是讀書人,年輕時也看過不少雜書。

  井通地府陰氣足。

  便是白日,也看不清幽深的井底有什麼。

  但雲主事,現在卻是不敢說話的。

  終走到井邊,雲主事強笑道:“這是最後一處,照完隻需再這燈放在床下,便完成了照虛耗。

  “儀式完成,趙千戶她們自會來接應我們。

  聽到此,雲栖并沒有覺得輕松,反倒神情更加凝重。

  她輕聲道:“她真的會那麼好心嗎?”

  一類人在驚吓困境中,必然怨天尤人。

  在雲栖看來,當時她已經得了那盞琉璃燈。

  隻要叫丫鬟婆子照虛耗,她根本不必受這樣的罪。

  全是因為趙鯉為唐妩出頭。

  現在又哪裡會這般好心。

  比起他,雲主事卻要通透太多,他皺眉道:“我兒,怎如此惡意揣測人心?

  趙鯉堂堂靖甯衛千戶,收拾他一個主事,何須大費周章。

  能叫他雲家,家破人亡雞犬不留的方法一隻手數不過來。

  那吃飽了撐,除夕夜費這事。

  被父親訓斥,雲栖咬唇。

  她不是家中獨女,上有兄姐,下有弟妹。

  在爹娘瞧着她乖巧懂事,可是,這些乖巧懂事何嘗不是為了奪取更多寵愛的僞裝?

  她爹不喜,她也不敢再說,但心中終是不平。

  說這兩句話的功夫,父女倆已經走到了井邊。

  到大腿高的井台上,架着辘轳。

  辘轳上一卷麻繩,末端的木桶擺在井台上。

  青石壘砌的井台上滿是青苔,靠近些已覺井中濕寒水汽撲面而來。

  “走,走吧!
”雲主事道。

  燈中蠟燭隻剩四分之一不到,他們必須得快。

  雲栖點了點頭,父女兩并肩站在井邊,緩緩探手将手中琉璃燈置入井中。

  微光,驅散了井裡濃稠的黑暗。

  雲主事向下看,突然眼前一晃。

  似是井底井水一晃。

  他手一抖,眯着眼睛,按住井台穩住身形的手想拉住雲栖安慰。

  不料他在井中水面,隐隐約約看見了一個畫面。

  原本與他并排站着的雲栖,不知何時退到了他身後。

  探手欲推,神情怨毒。

  雲栖的聲音突兀回蕩在井壁中:“爹為何隻寵大哥。

  雲主事心中一突。

  一句民間俗語,竄入腦海:一人不入廟,二人不觀井。

  雲主事猛地雙手撐住身子。

  一轉頭,看見了女兒雲栖同樣驚恐的臉。

  “孽女!
竟幹如此惡事!

  “爹要将我推進井裡?

  兩人扶着井台同時指責出聲。

  他兩人原本同時拿着琉璃燈,現在撒手,那漂亮的燈連着照亮黑暗的火光,墜入井下。

  雲栖臉色慘白,方才她在井中瞧見她爹要将她推入井裡。

  再鎮在這井中,作為風水陣眼,保全家富貴。

  那趙千戶就是幫兇。

  她再不敢信任何人,後退了幾步,轉身跌跌撞撞便跑。

  在黑暗籠罩過來之前,雲主事先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。

  黑暗中的那東西,用井水中的幻像,使他們父女相互猜忌。

  竟棄了手中保命的燈。

  “雲栖,回來!
”雲主事一邊呼喊,一邊揚聲叫道:“趙千戶!

  他這求助一叫,反而讓雲栖跑得更快。

  眨眼間消失在遠處。

  雲主事立在井邊,他本就眼神不好。

  這一下别說跑,走路都成問題。

  沒頭蒼蠅一樣尋了一個方向想走。

  卻腳下一絆。

  原來他竟暈頭轉向,朝着井的方向跑。

  絆到井台,忽而撲倒。

  方才掉下的琉璃燈摔入井水,早已熄滅。

  雲主事朝着黑黢黢的井台摔去。

  黑暗中,井中傳來一些刺啦刺啦的聲音。

  長長的指甲刮騷着井壁,有東西緩緩爬了上來。

  從井洞的黑暗中,迫不及待伸出手。

  雲主事什麼也看不見。

  隻覺冰一樣涼呼呼的東西,擦過他的臉頰,将他往井裡帶。

  耳邊傳來一陣幽幽的唱戲聲。

  “郎在芳心處,妾在斷腸時,委屈心情有月知。

  “相逢不易分離易,皆複如今悔恨遲。

  幽怨的唱詞,唱腔回蕩在空洞洞的井壁,飄忽又詭異。

  這樣的極端情況下,雲主事連恐懼也沒有,表情凝固,随着那手的力道,往井中墜去。

  他上半身已經在井中,隻剩兩條腿耷拉在井邊。

  這時,一隻手探來攥住了他的腳脖子。

  接着這手用大得不像人的力氣,拔大蔥一般将雲主事整個從井中拔出。

  直到被人拎着後脖領,整個提出來。

  雲主事才從死亡的恐懼中抽神。

  他知道他得救了,救命稻草一般撲上去,想要抱住救他人的大腿。

  同時擡頭一看。

  卻見發綠的燭光中,兩個滿臉白乎乎的人垂頭看來。

  雲主事雙膝跪地喉中咯咯兩聲。

  其中一人道:“痰迷了心竅!

  言罷,巴掌帶着風聲扇來。

  “啪!

  雲主事腦袋一陣迷糊,鼻子下熱乎乎淌出兩管鮮血。

  雲主事癱軟在地,擠壓着肺部,發出一聲動物一般的嘶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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