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場天災,讓盛京城整片區域籠罩陰雲之下。
建築垮塌揚起的塵土彌漫街道。
新的一天到來,本該是人間煙火氣的盛京城滿目瘡痍。
不少人被掩埋廢墟之下。
此災,波及和影響都十分深遠。
京城官員不無傷亡。
工部尚書董威在家中被震死,新上任的禮部尚書折斷了一隻胳膊。
禦史何樞、潘雲全家被掩埋廢墟之下。
這還是部分受災官員名冊,各裡坊傷亡暫未統計完畢。
值得一提的是,林著林閣老倒是僥幸逃過一劫。
歡歡喜喜回到家的林著,臉上笑容還沒來得及收,剛踏進門檻便聽說了最近自己家中發生的荒誕事。
親娘墳墓被盜骨,這刺激的消息已經讓林著耳邊嗡嗡作響。
待聽到林嬌娘聽信妖僧之言,當年故意換女之事。
他整個失力,坐倒在凳上。
“難怪,難怪……難怪是那樣的态度。
”
“竟幹下這般惡事。
”
林老夫人見他面色慘白,亦心中戚戚。
兩人就這樣,枯坐到了半夜。
地龍翻身之時,林著先察覺到動靜。
下意識的拽着老妻朝外跑,兩人因此倒保全了自身。
趙家要慘一點。
林嬌娘舌頭裂成三瓣,再說不出話。
林家閉門不見,趙淮對她避而不見。
最重要的是,長子趙開陽癱瘓在床。
林家的抛棄,趙開陽癱瘓。
這意味着林嬌娘失去了娘家倚靠,也失去了未來的保障。
想到自己父親林著那眼不揉沙的暴烈性子,林嬌娘便覺毛骨悚然。
這般情形下,林嬌娘藏在屋裡尋死覓活。
隻是被救下來後,趙瑤光便将她死死看住,絕了她想自盡的念頭。
趙瑤光趴在母親耳邊,輕聲道:“我将要成親,娘不要再添亂了。
”
感情這種東西是經不起考驗的,尤其窘境逆境之中時。
趙瑤光不想就這樣随趙家沉淪,她不想被人踩在腳底。
不想在這要緊關頭背上孝期。
拿到管家之權的她,使強壯婆子貼身跟着林嬌娘,無論吃喝拉撒。
便是睡覺也用繩捆在一張床上。
不過也虧趙瑤光這舉措,地動時,那逃命的婆子在前跑,牽着繩子将林嬌娘拖了出來——像拖條死狗。
比較慘的是趙開陽,癱瘓在床的癱子,被瓦礫砸碎了左邊玻棱蓋。
鎮撫司中人員無損傷。
芳蘭院幾個傷員,第一時間就被絹娘用蛛絲裹了打包帶走。
第一次看見絹娘這模樣的馮钰,吓個半死。
夜半時分,在場還能動的靖甯衛都随沈晏的命令,四處活動。
忙得腳不沾地。
鎮撫司衙門中倒是空了下來。
趙鯉從餘無折返時,便見萬嬷嬷、絹娘正帶着在鎮撫司的韓音和侍女們在食堂幫忙忙碌。
現在盛京亂糟糟,吃飯都成問題。
她們先備着,好叫來去匆匆的衆人有口飯食填肚。
趙鯉見狀本要幫忙,但萬嬷嬷卻勸她回去休息。
“大災大難死者衆多,此後說不得還有詭案,阿鯉小姐好生恢複體力。
”
“白日暫交給盧照吧。
”
萬嬷嬷說的道理,趙鯉都懂。
将帶回的宋喜張保保等人,托付給萬嬷嬷安置。
她正欲轉身離開,卻又想到些什麼,折返回來。
“嬷嬷,我私庫中有不少好藥補品,各留一點給我壓箱底應急。
”
“其餘的,一部分送去給沈大人,一部分送去經曆司。
”
“衛中人員受傷或者有家屬需要的,便取一些給他們。
”
“分量分寸,勞萬嬷嬷和經曆司協力把控。
”
這個年趙鯉前前後後從沈之行和海瀚商會,收到了不少東西。
沈晏擔心趙鯉身體,命人天南海北搜羅的藥材更是論車算。
趙鯉就是當菜涮着吃,也得吃段時間。
此難後,盛京必然缺藥,那些好東西與其在庫房擺着,不如拿出來用。
萬嬷嬷聞言,不由紅了眼眶:“阿鯉小姐,有心了。
”
“趙千戶,仗義!
”
一出門,同樣灰頭土臉的宮戰,就沖趙鯉豎起大拇指。
這種時候還記挂下邊人已經很仗義,更難得的是,那麼多東西眼都不眨便送了出來,何等魄力!
宮戰還欲誇兩句,便見趙鯉垂着頭。
“趙千戶,您念叨什麼呢?
”
趙鯉暫停了碎碎念,擡起頭露出通紅的眼睛:“宮百戶,你也回去休息吧。
”
“接下來還有得忙!
”
趕緊去睡,别再跟她提那些東西!
言罷,眼眶發紅的趙鯉不等宮戰反應,自顧自離開。
“風吹雞蛋殼,财去人安樂!
”
逼迫自己别去算那些東西的價值。
趙鯉像是自我催眠般,在回梨苑的道上,默念了一路。
梨苑,趙鯉住處因是新修的,做工用料紮實,主體建築保存完好,隻是瓦片大多砸得稀碎。
反而沈晏那半邊院子塌得不像樣。
侍女們四處去幫忙,院中無人。
趙鯉自己打水簡單洗漱後,從滿是灰塵的屋中,抱了兩床厚被子和地上隔濕的地毯。
怕再有餘震,屋中危險。
她在院裡空闊處,就地打了個地鋪。
被子蒙頭蓋臉将自己裹住,就這樣睡去。
……
冬日天黑得早。
盛京城在混亂中,迎來夜晚。
因沈之行坐鎮,沈晏協調調度。
第一時間京營兵卒入城,穩住城市。
接着沈之行督促戶部官員,及時調度物資,組織救援。
在天黑前,總算在城中搭建起一些臨時避難所,暫避冬日酷寒。
也總算在天完全黑下之時,讓部分災民喝上一碗暖和的粥。
盛京昭回坊
一陣銅鑼聲響起。
“放粥了!
放粥了!
”
敲打着銅鑼的裡長邊走邊喊。
年約四旬的裡長,灰蒙蒙看不清鼻子眼睛的臉上,有兩道被淚痕沖刷出的痕迹。
他家中老爹,被埋在了瓦礫之下。
扒出來時渾身是血,人已經走了。
跪地哭了一場,裡長尋來一面破門闆将遺體停在地上。
蓋了一塊廢墟裡撿出來的被面。
裡長磕了三個頭,一抹臉,開始應官府命令,幫着協調修築臨時庇護所。
組織青壯,開始救援。
非他不孝,隻是逝者已矣,活着的人還得活。
盛京的冬天,不會和任何人講情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