魚骨屋中,空氣沉悶。
同樣極浪費的在屋中點了數個大火盆,裡面裝着清亮的油脂。
整間屋子燈火通明。
這也方便了趙鯉,在不服用秘藥的前提下,看清屋中場景。
磨破邊的破爛草席上有一大灘黑紅血迹。
攔腰斷成兩截的生物,正在草席上。
上半截類人的幼年孩童,一些細碎的鱗附着腰側,下半截卻是完整的魚尾。
魚尾鱗片暗沉,尖銳的臀鳍豎起,上面趴了幾隻綠頭蒼蠅。
這小生物的上半截斷處,緊緊的紮着一條帶子。
紮帶上的血污已經不新鮮,但這小生物生命力十分頑強,到了如此地步,竟然還在呼吸。
隻是屋中哭泣的,卻不是它。
處于視線死角看不太清,趙鯉又拔了一些屋頂的藤壺,這才看清哭聲來源。
一張長條台子,周圍圍着約十數人。
有男有女。
大多膚色黝黑,卻又绫羅裹身。
方才來的村長,就端坐在一張椅子上,抽着煙葉子。
這些人全都神情輕松,好像在村口看熱鬧一般。
就在這時,一個背佝偻得不像樣子的老婦人,抱來一個襁褓。
襁褓中包着的生物,十分有活力的扭動,發出響亮的哭聲。
魚骨屋的牆面屋頂都是藤壺,空掉的殼,放大了這哭聲。
應和着雨聲,聽着慘然凄厲。
襁褓中的小生物掙紮,蹬開了沾着血的破布襁褓。
亮銀色的魚尾甩出。
被火光鍍上了一層光暈,柔和又細小的鱗,好像一片片晶瑩的水晶片。
随着襁褓越加散開,趙鯉看清楚了襁褓中的小生物。
上半身類似于人類一歲左右的嬰孩,軟軟黑色胎發覆在額頭上。
正張嘴哭泣不已,露出嘴裡細細的三角形尖牙。
随着哭聲,一些碎小米似的珠子,好像玻璃渣從眼角掉落。
這不成形的小碎珠,掉在台子上亮晶晶的。
村長不耐煩道:“快點吧!
”
他似乎在村民中極有威信,一發言,人群中立刻站起來一個男人。
這男人站起來瞬間,整間屋子都似乎暗了下去。
趴在屋頂的趙鯉瞳孔一縮。
這個男人的可怕的身高和體魄,趙鯉生平僅見。
趙鯉早先被襁褓吸引注意力,現在才發現,這男人高大到坐在矮小的漁民中間,就與他們站着一樣高。
男人上身赤裸,套着一條髒兮兮的皮圍裙。
露出的臂膀胳膊,筋肉魁壯,爬滿青筋。
不會有人質疑這胳膊掄圓時候的力道。
趙鯉呼吸都放輕幾分。
底下水生村的漁民對她不算什麼威脅,但加上這個男人就不一定了。
這男人立在村長旁邊,就像熊罴在看一隻瘦皮猴子。
但這樣大的體型差之下,這高壯男人對村長卻十分溫順。
他長相并不算醜,面部骨骼卻有着一種鈍感。
說話的聲音粗嘎又遲緩:“好的,爺爺。
”
村長聽他叫爺爺,面色陰沉越發不快,嘴裡唔了一聲。
高大男人走到石台前,單手按住了襁褓中哭喊的半人半魚小生物。
他的手極大,幾乎蓋住這小生物的全部身體。
一邊哭,一邊像離水魚兒掙紮的小生物被他單手抓回長台中央。
他另一手往下一探,抽出柄帶着鏽的刀子。
這刀不知是從什麼鍘刀上拆下的,幾乎有趙鯉一整條腿長,刀柄上纏着的布帶肮髒染血。
又厚又寬的厚背鍘刀,拎在這男人的掌中,竟像是提了一根竹篾條,毫不費力。
屋頂上的趙鯉忍不住咬牙,将身子伏得更低,免被發現。
男人一手按着鍘刀,一手按住長台上的小生物。
“等等。
”
就在此時,方才的老婦人叫到
她顫顫巍巍上前,扯開了墊在下邊的襁褓,嘴裡碎碎念道:“等等,别弄髒了布。
”
将這破布襁褓卷成一團拿走,老婦向後退開。
穿着皮圍裙的男人,眼神木讷,等老婦走遠了,他才繼續動作。
幾乎有趙鯉三個手指那麼粗的大拇指,極有經驗地在手中小生物的腹部一按。
在痛極的哭喊聲中,将嬌嫩柔軟的内髒往上碾,挪出下腹部的一些空位。
下一秒,帶着鏽迹的刀子一剁。
并不算鋒利的刀鋒,剁入長台。
半人半魚的小生物,一分為二。
極緻的痛苦,讓它的嘴巴大大的張開,翻起白眼。
下半身的魚尾,殷紅鮮血順着鱗下流淌,原本水晶般的鱗,瞬時污穢變暗。
上半截和下半截,同時像魚一般撲騰劇烈的擺動。
啪嗒
魚尾掉到石台之下,尾鳍啪啪拍擊着地面。
而翻滾的上半身,内髒從斷處淌出。
與人類幾乎無異的腸肚滾了出來,又被男人的手一把塞回。
接着這男人棄了刀,從台下抽出一條發黃的紮帶。
在這小生物的上半身繞了幾圈後,勒口袋一樣紮緊。
剛包紮上的繃帶,便被鮮血打濕。
帶着魚血腥氣的臭味,彌漫開來。
圍觀的衆人似乎早已習慣,甚至交頭接耳起來。
跟在村長身後,今日才上島的一人甚至站出來,嬉嬉笑笑撿起了地上半截魚尾:“幾日沒吃了,還挺想念。
”
他的話,并沒有人覺得不對。
人群中,一個黑須男人動了動嘴巴也沒說話。
這黑須男人上前,查看了一下台上已經昏厥無聲的小生物。
他雙手抱在胸前,打量了一番,問那個高大的男人:“應該活得下來吧?
”
那高大的男人歪了歪頭,還沒回答,就被村長不耐煩地打斷:“就算活下來,也不一定生得出腿。
”
“老福,你擅自跑來的帳還沒跟你算呢!
”
村長冷哼一聲道:“還不趕緊回去!
”
名為老福的男人,讨好讪笑:“是,這就回去。
”
“這不想着,好歹有我一絲血脈便來瞧瞧嘛。
”
看見村長臉色陰沉,他再不敢說話,嘿嘿笑了兩聲。
再不看台子上的小生物,轉頭就出了魚骨屋。
這一切,趴在屋頂的趙鯉看在眼裡。
她在雨中,渾身發涼。
不知不覺間,手指用勁,藤壺尖銳的殼,嵌入她的掌心。
絲絲鮮血,順着雨水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