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月映照的荒涼海灘,細軟砂礫呈現灰暗色調。
海浪拍打岸邊,濃烈的血腥味彌散。
像是褪去衣衫般,褪掉了上半身皮肉的成陽郡主柴瓊,下半身尚完好。
她在灰色砂礫中,慘叫掙紮,滾得滿身細沙。
若有眼力好的,可透過胸骨縫隙看見她蠕動的内髒。
這一幕,在後方背景闆般的衆人眼中,毫無疑問是極為恐怖的。
康王世子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妹妹。
柴家曆代都是男孩多,女孩少。
康王膝下隻一個女兒,對成陽郡主百般嬌寵溺愛。
康王世子對胞妹,亦是從小言聽計從。
看見妹妹眨眼間變成如此模樣,康王世子雙目赤紅,下意識向前邁了半步。
柴珣扯住他的袖子:“别去,太危險。
”
康王世子順着柴珣拽他袍袖的力道站定,迷茫回頭看向柴珣。
柴珣咬緊牙關,隻道:“先忍耐。
”
康王世子順着柴珣的視線,最終落在趙鯉身上。
回憶事發過程,在康王世子看來趙鯉奪鱗那一舉動,便是害死柴瓊的直接原因。
他雙目赤紅看着趙鯉。
在他的意識裡,胞妹柴瓊雖是一時做錯,可她已經道歉,便罪不至死。
更不必說,被人害成如此慘狀。
趙鯉感覺到了後方的惡意,卻并沒有太在意。
真正值得注意的事情,開始了!
“詛咒你們,詛咒你們。
”
沙啞的聲音帶着恨意詛咒道。
與此同時,在那橫躺沙灘的魚屍腹内,傳來一陣十分怪異的蠕動。
趙鯉的手指上纏繞着懸挂金鱗的鍊子。
她将這片金鱗反手放入後腰革囊,随後拔刀出鞘。
身後兩步,跟來的沈小花突然渾身毛發一炸。
“詛咒你們!
”
在驟然拔高夾雜着哭泣的詛咒中。
趙鯉心眼視角下,清晰可見橫躺在灰色海灘上的魚屍正在發生變化。
原本孕在魚腹内的那團黑氣,擠壓收縮。
怨氣、煞氣、晦氣,最終糅合成一團。
魚屍腹部驟然膨脹到幾乎隻有一層薄皮兜着。
一些像是鲶魚須似的觸須,探向趙鯉:“還給我。
”
趙鯉雖未曾親曆,但曾聽過擱淺鲸魚屍體屍爆時的威力。
她并不打算肉身硬抗,足尖一點向後撤去。
沈小花見狀也跟随其後。
魚屍探出的觸須抓了個空,緩緩收回時,卷住了一息尚存的柴瓊拖走。
灰色砂礫上,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。
柴瓊整個被拉入了腫脹的魚腹内。
隻聽咕咚一聲。
那巨大魚腹蠕動數下。
然後像是人吃魚吐刺一般,吐出一具皮肉血液盡去光秃秃的骨架。
不遠處康王世子見得肝膽欲碎。
隻是他連傷心憤怒的時間都沒有,變故又生。
顫顫巍巍的魚腹,從洩殖孔中噴出一股夾雜血絲的渾濁液體。
方才在那死魚之潮中呆久了,趙鯉鼻子失靈,嗅不出這液體沖天臭味。
這些液體,像是湧泉一般洶湧噴出,濺射出老遠。
接着,随着黏糊的蠕動之聲。
一個人形生物光裸着,随這些粘稠液體滑出。
仿若動物分娩。
此物趴伏在地面,身上滿是蛋清似的粘液。
消瘦的軀體,高而尖銳的鼻子。
背脊上有尖銳的魚鳍,破出皮膚。
柴瓊的皮肉,像是衣裳一般被它穿在身上。
因才新死片刻,不大合體的皮膚尚帶着少女的白皙和細嫩。
裹着些魚腸的怪異軀體,趴伏在沙灘,它扭頭望向天上灰月,發出一聲怪異的啼哭。
像是聲音沙啞的老者,學着初生嬰孩出娘胎的第一聲哭。
又沙啞又悲傷。
這怪異的一幕,是柴珣從未見過的。
哭聲傳進耳朵的一瞬,柴珣、康王世子、趙瑤光并着身後的侍衛面容都有一瞬的扭曲。
仿若被人用滿是甲垢的肮髒手指,狠狠攪動腦漿。
方士扶着逃出魚潮的斷臂侍衛,已陷入昏迷之中。
他的斷臂處,潦草但有用的以撕下的衣擺包紮起,血流稍住。
但這聲悲哭傳來的瞬間,這面如金紙的侍衛猛然張開眼睛。
布滿血絲的眼睛,愣愣盯着天上灰月。
而後竟像沒事人一樣站起來,朝着海水拔足狂奔。
跑到一半,他包紮傷處的繃帶,突然一墜。
細碎的螺貝,從縫隙掉落。
緊接着,這侍衛再邁不動沉重的腳步,一個踉跄跌倒。
摔倒在砂礫上的瞬間,他皮膚硬化發灰。
跌落地面,像是塞得滿滿的存錢罐被砸爛。
隻是從中掉出的不是錢币,而是大量螺貝。
灰色螺貝,散落在砂礫中。
讓目睹這一幕的所有人都渾身發寒。
其中,又以身體最差的趙瑤光反應最大。
一番奔跑耗盡體力的她,本質來說隻是一個普通人。
身形搖晃數下,便要栽倒下去。
此時的柴珣無暇顧她,幸有身側小丫鬟攙扶。
一滴汗水從趙瑤光後頸滑下,那種不明的酥癢讓她又驚又懼,抓狂似地摳抓自己的後頸,生怕步上那侍衛的後塵。
她的驚慌似給趴伏海灘上的那怪物極大鼓舞。
它口吐污穢詛咒,緩緩轉頭。
隻這一轉頭迎面所見的,是一柄寒光淩淩的長刀。
趙鯉從不講武德,在任務時道德低下。
于她來說,無論是以柴瓊為誘餌,還是中斷儀式奪取金鱗,都是為了除掉這詭域的主人。
與其提前動手,不如讓魚靈和它吞吃的晦氣未知之物結合一起擊破,免得遁走一個留下後患。
此時,這怪物初生為最虛弱之時。
抓住轉瞬即逝的時機,她立時箭步沖上。
雪亮長刀當頭劈下,深深嵌入這怪物的脖頸。
刀鋒撕開這怪物披着的皮肉衣裳,深深嵌入骨頭。
趙鯉長刀上曾弑神的煞氣,讓這怪物翻卷的皮肉燃起黑火。
但出乎意料的是,此怪物骨骼極堅硬。
趙鯉全力一刀之下,竟未能斬斷它的頸骨。
趙鯉手掌壓刀柄,還欲施力。
怪物發出極痛的慘叫,身上裹着的魚腸猛然蠕動。
活物一般抽來,擠出無數黃綠汁液。
趙鯉不得已抽刀急退,向右側躍開。
口中叼刀,隻慢了趙鯉半步的沈小花,見狀一個急停。
神情驚駭,避開從魚腸中濺出的黃綠汁液。
貓大爺天不怕地不怕,但此刻當真不想上前被那玩意潑一身。
它正猶豫之際,便見以極靈活姿勢躍開的趙鯉探手,帶着小牛皮手套的手猛抓住了那根亂甩的魚腸。
她足下一頓,靴跟用力陷入砂礫中穩穩站定。
接着拽着那根魚腸猛一用力,将那怪物拽近身來。
長刀一捅同時,甩開魚腸轉以手扼住這怪物脖頸。
然後擰腰,将此怪物甩了個圈,狠狠掼在地上。
灰白細沙濺起無數。
趙鯉長刀抽出再刺,将怪物狠狠釘在地面。
一直緊緊閉着嘴巴,生怕臭水濺進嘴裡的趙鯉,沒有半句狠話,她隻是默然擡腳狠狠跺在這怪物腦袋上。
初生的魚靈,萬沒料到自己會遇上這樣可怕的對手。
雙手抓着釘住它的長刀,雙腳蹬踹不已。
畸形的手臂和枯柴似的腳,掙脫了身上披着的柴瓊的皮。
在刀子煞氣的灼燒下,滋滋作響。
這怪物的臉上套着柴瓊的臉皮。
雖皺巴錯位,但看人時竟有幾分人樣。
隻是在趙鯉一腳重過一腳的踐踏攻擊下,臉很快變形。
就是最為堅硬的顱骨,也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,緩緩裂開一條條縫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