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中還未來得及打理。
荒草橫生,風吹過,草木簌簌作響。
屋中沒有點燈,趙鯉躺在拔步床上。
喝下去的藥有安神效用,她睡得很沉。
隻是左邊身子像是貼着一塊冰,凍的她嘴唇發白。
耳邊有人神經質的呢喃:“壓到我頭發了。
”
窗外夜風呼呼作響,卷起的草葉石子拍打在窗棂上。
“壓到我頭發了。
”那聲音絮絮叨叨,逐漸暴躁起來。
窗棂啪嗒一聲洞開,風卷得床上青布帳子嘩啦翻卷。
一隻慘白的手緩緩黑暗中探出,伸向趙鯉。
……
“什麼?
你把沈大人帶回來的那個姑娘安置在了芳蘭院?
”
一個右手齊腕而斷的男人猛的站起。
身前方桌吱嘎一聲推開了些,桌上酒瓶砰的掉在地上。
“禍事了,禍事了!
”
斷腕漢子叫齊海,傷退之後,在府衙之中兼着養老的門房閑差。
李管事尋他喝酒,提及此事,沒想到他反應如此之大。
李管事一驚暗道不好:“可有不妥?
”
“大大的不妥。
”齊海面色鐵青,陰測測道,“那裡,鬧鬼!
”
“啊?
”
“别啊了!
”齊海走至屋角,單手操起長刀,“走,去叫上盧爺,可别出大事!
”
“好,好!
”
李管事這次再不敢嘴硬,跟在齊海的身後,疾步走出。
同樣的話從張氏嘴裡說出是怪力亂神,從齊海嘴裡說出卻是完全不同的分量。
靖甯衛是這天下消息最靈通的地方,如今天下氣候有些異常,近兩年各地的怪事也是漸增。
雖不至鬧得擺到明面上,但這些怪事在鎮撫司流傳,大家都添了幾分忌憚。
李管事跟着齊海一路疾行,來到前庭值夜的班房。
“發生何事?
急匆匆的像什麼樣子!
”
這盧爺盧照就是今夜班房值夜的百戶。
齊海不敢耽誤,急忙道出來意:“昨夜沈大人帶回來的姑娘住進了芳蘭院。
”
盧照一口茶噴出老遠:“哪個混蛋玩意安排的?
”
“回,回盧爺的話是小人,小人想着那處擺置樣樣都是上等的,還空置着,就……”
李管事抹了一把額頭的的汗,聲音低了下去。
“胡鬧!
那院子是随意能住的?
”
盧照心中着急:“路上再說。
”
“十多年前,那處院子吊死了一個林姓娘子,近兩年四處都不太平,那院子也鬧起兇來。
”
“三年前,一個入住的主簿,全家九口人都吊死在房梁上,這才将那間院子封存。
”
“那破地是能讓人住嗎?
。
”
盧照邊走邊說,惱怒看了一下,臉色白得像死人一樣的李管事。
今日朝堂之上,才借緣由發作了趙淮,晚上就讓趙家小姐住鬧詭的屋子,沒有比這更打臉的事情。
沈大人不在鎮撫司,出了事相幹人等誰都受不起。
三人不敢張揚,加快了腳步朝着長吏院舍趕去。
夜已深,路上一片漆黑,隻有遠處傳來夜鴉的鳴叫。
三人剛才走到芳蘭院門口,借着天上毛月亮一看。
一個白影正立在門前,彎着腰朝門縫裡看。
見狀,盧照大喝一聲:“哪來的腌臢潑才。
”
吃了熊心豹子膽,來這窺看?
一邊罵着,盧照和齊海跨步上前,舉着刀鞘劈頭蓋臉砸去。
“咚!
”“咚!
”
木質刀鞘砸實,沒有人體軟肉的觸感,發出悶沉的響聲。
三人定睛看去,這哪裡是什麼登徒浪子。
是立在門前的舉燈石人。
隻是它變了姿态,垂手弓腰,無瞳仁的眼睛貼在院門的縫隙窺視。
嘴角咧出一個大大的笑。
“誰,誰把石人挪到門前了?
”李管事聲音打顫。
“府衙還有這幅造型的石人?
”齊海咽了口唾沫,死死抓着刀。
比起齊海和李管事,盧照官職更高,聽過、曉得的隐秘消息也更多。
像這樣能直接影響實體物件的,必是大兇。
聽聞去年出過一回,死了好些人,欽天監廢了些功夫代價才平事。
後背生出一層白毛汗,盧照隻恨自己命歹為何今日當值。
他舔了舔嘴唇,強制鎮定下來。
事已至此,趙家小姐若是在鎮撫司中出事,他們退縮渎職也是個死。
倒不如勇烈一回,還能為家中妻兒賺些撫恤以安身。
下了狠心,盧照面上不顯,斜眼看驚慌的李管事和齊海:“慌什麼?
一個破石人而已!
”
他喝聲如雷,中氣十足,叫驚慌的兩人平靜下來。
是啊!
見多識廣的盧爺在呢!
看着盧照偉岸的背影,李管事心中生出無限的安全感。
“走,進去看看!
”盧照大手一揮,用勁朝院門踹去。
未料,院門隻是虛掩。
多虧盧照基本功紮實,腰馬合一才沒當場來個大劈叉。
“吱嘎──”
院門順着力道打開。
幹澀的的門軸聲,響在夜中聽着格外悠長刺耳。
盧照罵罵咧咧跺了跺腳,一馬當先進了院子。
他的神态,讓齊海和李管事心中頓時感覺穩了,也挺胸随他走進院裡。
院中陰風嗖嗖,一片死寂。
繞到後院廂房,盧照心中咯噔一下。
數個舉燈的石人或掩面哭泣,或作梳頭狀,矗在院中。
全都面向趙鯉居住的廂房。
盧照心中發虛,但锃地拔刀出鞘:“一些破石頭,幹他娘的!
”
他這超勇表現,極大激勵了齊海和李管事。
齊海也拔出刀來,李管事則是從道旁操了一根柴火棍:“對,幹。
”
在盧照的帶領下,三人雄赳赳走至廂房門前。
盧照沖齊海使了個眼色,齊海點頭上前欲要踹門。
突然門内響起一聲凄慘之極的尖叫。
房門砰的打開,一個白影倒飛入院中。
三人驚栗之際,另一個嬌小的身影跟随其後,氣勢洶洶追出來。
“壓你頭發怎麼了?
”
後出來那身影,一邊口齒不清罵着,一邊揮動手裡的東西。
抽得白影慘叫着滿地打滾。
“老娘就壓你頭發,怎麼了?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