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昏時分,在日櫻之地,被稱為逢魔時刻。
夕陽照下,将整座盛茂坊籠罩其中。
金色陽光下,鮮血在污泥形成的溝壑間流淌,最終彙聚在踩出的泥窩裡,形成一個個鮮紅的小坑。
一個新鮮斬下的斷首,打着旋在泥地裡滾動,被人踢來踢去。
如此混亂情形下,馬婆子以短刀劃破手掌的動作,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。
掌心的傷口裂開一道大口子,殷紅鮮血流淌而出。
馬婆子臉上沒有露出半點痛苦,相反她表情亢奮。
掏出一隻白色的骨質哨子。
這哨子呈現淡黃色,常年摩挲的老物件光澤油潤。
其上還有一些古樸的雕琢痕迹。
馬婆子将哨子按在了自己還流血的傷口中。
食指長短的哨子,立刻染上一層殷紅。
仿佛活物一般,骨哨上細細的紋路,頓時爬上細細的血絲。
馬婆子原本隻是一個落生婆,在這棚戶區暗娼聚居地,替不慎懷孕的女人落胎。
在熟人眼中,她一直是一個市儈的老婦人。
會為了兩個銅子跟孕婦大打出手。
偶爾也會發發善心,給一些年幼的雛妓少些錢。
會在煮飯的鐵鍋裡,煮她替人落胎的鐵鈎子。
但現在這老婆子,卻是完全變了個樣。
她将滿是血的哨子含在嘴邊,神情癫狂。
深吸一口氣後,馬婆子鼓起腮幫重重吹響哨子。
常人無法聽見的音波,回蕩在空氣中。
魏琳本緊緊握着一根棍子,緊張地跟在鄭連身後撤退。
哨聲響起之時,她突然啊地慘叫一聲。
隻覺得雙耳像是楔入了兩根粗大的木釘。
一股心悸的感覺,讓她的心髒劇烈跳動。
心髒收縮舒張的一起一伏中,魏琳聽見了遠方傳來的心跳聲。
她手中棍子失手落下。
扭頭哇的吐空了胃裡的東西,同時鼻前一熱,淌下兩股鼻血。
她腿軟着往下坐,便被身旁的喜姐和江宏扶住。
鄭連聽得身後響動,一時分心,本要将眼前敵人砍殺的他刀勢一滞。
見當頭劈來的刀速度放慢,站在鄭連前面的男人喘息着,往旁邊趁勢一滾。
滾到橋邊險險停住。
身後便是髒污得難以言喻,飄着各種髒物的下遊河道。
鄭連的使命是保人,見他逃了,便也不再追擊。
這男人消瘦得很,攤在泥污裡。
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,捂住胸口,有些慶幸也有些疑惑。
不知是不是錯覺,他似乎越來虛弱。
頭仿佛要炸開一般疼痛。
他雙手抱住頭慘叫出聲:“馬婆,頭好疼啊!
”
劇痛之中,他并未注意到。
他并不是個例。
還有十多個同他一樣慘叫着在血泥污水裡打滾的。
腦袋裡,好似有一雙手翻江倒海,将他的腦漿子像捏豆腐一樣,捏碎成一團團。
“馬婆,頭好疼,快給我香粉!
”
那種,吸入後便快活得像神仙的香粉。
趙鯉聽見這喊聲,前沖的腳步稍頓。
“趙……怎麼了?
”
鄭連雖說受命保護魏琳,但他很也一直注意着趙鯉這邊。
見趙鯉放慢腳步,還道她是舊傷複發。
魏琳人事不知已經昏厥,被喜姐個江宏一左一右攙扶。
趙鯉看了一眼她們,開口道“無事,走!
”
眼見橋将近,趙鯉總覺不妥,揚聲喊道:“全都小心些。
”
方才滾到橋邊的男人,疼得發狂,卻還保留着神志。
他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在跳動,一跳一跳的頂着頭蓋骨,好像要鑽出來。
這樣極緻的痛楚之下,男人雙目赤紅,擡起沾着泥污的手,抓撓頭頂。
甲縫裡滿是黑泥的手指,摳在頭皮上。
一下、一下……
最終他親手撕開了自己的頭皮。
血嘩啦啦,将連在頭皮上的頭發,染成黑紅色。
森白頭蓋骨見了天光,男人反倒覺得天靈一清。
整個人舒坦的呼出一口氣,露出點笑來:“不疼了。
”
臉上溫熱,都是頭頂流下的血。
他鼻子一熱,卻隻流下兩管透明的清液。
這是什麼?
男人的腦海中閃過一絲疑惑。
下一瞬,頭頂森白骨頭,猛地炸開。
像是放了一個小型煙花。
怦然炸開的内容物裡,紅白相間。
離他近的一人,被炸了一臉。
驚恐張嘴欲叫之際,他覺得赤裸的肩上落了個什麼東西。
似乎……是什麼小動物。
涼涼的爪子,踩在他的右肩上,親昵地依偎着他,環抱住了他的腦袋。
他扭頭看,肩上卻什麼也沒有。
就在他迷茫之際,右耳猛地一痛。
什麼東西狠狠地順着他的耳道,插入了他的腦袋裡。
他驚恐的表情凝固在臉上。
雖未看見兇手,但他聽見了自己腦漿被吮吸的咕噜聲。
……
亂起之時,衆後撤的靖甯衛也是目擊者。
隻見這些追來的人,先是慘叫,随後倒在地上失去生命力。
衆人皆驚。
他第一時間打開了心眼。
下一瞬,便見心眼視覺範圍内,皆是未腐骨骴氣和黑紅煞氣。
好似眼前蒙了一層霧氣。
霧氣之中,有什麼東西在活動。
鄭連眯着眼睛細看,卻聽一陣風聲。
“小心!
”
趙鯉的長刀從身側遞來,直接劈向他的肩頭。
鄭連的理智告訴他,趙鯉應當是發現異處在救他。
但第一次直面趙鯉的刀鋒,他還是瞬間後背生寒。
隻聽一陣吱吱聲。
鄭連瞧見,一個紅色的小東西,從旁邊竄開。
一隻小小的手,掉落在了地上。
趙鯉看見那隻隻有成人拇指大小的手,頓時瞳孔一縮。
高喊:“揚朱砂!
”
她這一聲喊中氣十足。
鄭連條件反射性的去摸後腰。
靖甯衛革囊都經過改良,朱砂和雞血紙都放在最方便取用的位置。
鄭連将朱砂往空中一抛,有樣學樣,學着趙鯉将包着朱砂的紙包淩空砍破。
長刀一攪,揚得漫天都是。
特意磨細的朱砂粉,像是紅色氣霧,籠罩四周。
朱砂紅霧中,隻聽一聲聲吱吱慘叫。
一個随行的校尉聽得真切,扭頭去看自己的左肩。
正好看見一個類人小怪物。
如蝴蝶一般,呈吸管狀的口器已經沖着他的耳朵彈出。
隻差一點,便會刺進他的耳孔中。
這些陰晦小怪,極畏懼朱砂。
觸到朱砂紅霧瞬間,嬌嫩皮膚便燙出一串串大水泡。
慘叫着逃走。
十數個小怪物,慘叫着在紅霧中奔逃。
鄭連這才驚覺,這些東西竟已經無聲無息到了離他們如此之近的距離。
這兇險讓趙鯉也捏了把冷汗,要不是她的被動技能觸發,說不得便要翻車。
但現在可不是驚訝的時候,
她喝了一聲:“别傻看着!
盡力絞殺!
”
這種小怪物,逃回去也會成為麻煩。
現在能盡量絞殺的,便盡量絞殺。
衆人這才醒神,紛紛捉刀去砍。
卻有一個校尉,捂住手臂,發出一聲呼痛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