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兇死!
”
老劉的結論一出,盧照緊緊蹙眉。
不過他并未說話,隻是看向趙鯉。
趙鯉叫人遞來一雙鹿皮手套,蹲身扶正了地上這具屍體的頭顱。
隻見額角右側,三道已失光芒的虎爪痕。
這印記趙鯉自然認得。
沈小花背上便背着這個印,是對它曾助畫皮為惡的懲罰标志。
直到現在,沈小花立下不少功勳,依舊會在正午午時,尋個僻靜之處——等待每日的神火灼燒,隻是較之開始時,灼燒時間減少許多。
這個校尉究竟做了什麼,竟惹狴犴大人如此動怒?
還有,老劉曾提及這個校尉的血不太新鮮。
趙鯉思忖着,先站起身來環視四周。
這校尉暴死在衆目睽睽下,目擊之人不少。
靖甯衛中番子俱是精英,沒有慌亂和沒有交頭接耳,都十分配合的留在事發現場。
但心中難免生出疑慮。
須得給一個妥帖的交代。
趙鯉一邊思索,一邊淡然摘下鹿皮手套。
采取了折中的說法。
“此人或被下了暗手,不必驚慌。
”
“先收殓屍骸,此案由我親自查辦,今日曾與他有過對話,接觸之人留下問話。
”
“其餘人等清掃廳堂,繼續為狴犴大人上香。
”
名望是實績拼出來的,趙鯉諸如多子鬼母之類的功績不能公布。
但部分能公布的案子,都在靖甯衛内部傳揚。
她說話現在是很管用的。
聽她如此結論,衆人心中一定,遵命四散開來。
這校尉的屍首被送入專門的詭案勘驗房。
那房中布置鎮山符,有狴犴神龛,還有皇帝親賜大景祭祀國器。
就是多子鬼母進了,也得抱頭蹲下說話。
這屍首即便有再多隐患,在那處也是無用的。
正好,泰州的那對袁氏仵作也随着沈晏一并回來。
雖剛來便開始幹活,可也沒有辦法。
趙鯉命人将還未來得及安頓的仵作父子兩叫來,和老劉一塊查驗屍體。
屍體被搬運走,廳室之中很快清掃幹淨,地面重新恢複光可鑒人。
趙鯉暫立狴犴神龛側,看着衛中各百戶領着手下校尉力士上前上香。
待親自監看再無第二個暴死之人後,她這才回到班房。
班房之中,盧照正領這魯建興、田齊、宮戰,問詢和那暴死校尉接觸過的人。
沈晏正坐上首。
此時他已收拾停當,再無床榻之間那叫人垂涎的模樣。
未着官服,特意穿了件高領衫子,新換玄色大氅上白毛正好擋住頸側點點紅印。
他心情極差,面無表情坐在圈椅上,弄得衆人膽戰心驚。
趙鯉一進來,班房才齊齊傳來大喘氣的聲音,凝滞空氣一掃而空。
趙鯉忍不住白了他們兩眼,沈大人是會吃人還是怎麼的?
趙鯉走近,沈晏臉上神色一緩,為她遞來一盞熱茶一碟子點心。
“你早上沒吃東西,我讓阿詹親自去三山街給你買早點。
”
趙鯉抿唇強按心尖癢意,坐在了沈晏身側圈椅上:“多謝沈大人。
”
若非是要命工作時間,怎麼也得探手在他掌心撓一下。
趙鯉正想着,盧照走上前來。
趙鯉手下精英幾乎都在,詢問速度極快。
從門房到目擊那個校尉死亡的倒黴蛋。
衆人口供都捧在了盧照手中。
趙鯉對半分了,與沈晏交換觀看。
半晌後,兩人對視一眼。
這個名叫關修文的校尉果然有問題。
在門房等人眼中,他倒一切正常。
但與他有私交之人提及,關修文在一出詭案中受傷,一直告假。
從鎮撫司衙門的宅舍搬走。
養病期間,聽聞他出手闊綽不少。
在一處裡坊購置了小宅子,據聞還納了兩房妾室。
這些都是其次,最重要的是他正走動關系,想調回鄉裡。
雖說尋了借口說是家中老娘病重,好回鄉照料。
但這理由十分奇怪。
不說京官與地方官同品高兩檔。
便是京城的百姓,走路都要抖擻一些。
曾有趣事一樁,京中霸道老婦見官轎而不引避,吏人誤以為是男人,呵而觸之。
老婦摘下頭巾,當面叱道:“我在京城住了五十年,這些見了千千萬萬,罕稀你這蟻子官。
”
京中百姓之豪橫,可見一斑。
如靖甯衛,京中靖甯衛與地方靖甯衛也不同。
趙鯉帶宮戰田齊等人回京,就是為了叫他們來京城走兩圈。
擴展人脈與盧照等人相熟同時,尋機朝觐沾沾皇氣,履曆更好看些。
像是這個校尉這般,突然發财且要逆向操作從京中調走去地方,就是最大的問題。
沈晏對貪腐最有經驗,他輕叩桌面:“去查此人平常人情往來,将他曾負責的案件卷宗提來。
”
“立即命人将他新娶小妾帶回。
”
曆來查貪腐,一查經濟人情往來,二查職責權限。
對男性,還得重點查下半身那檔子事。
尤其這校尉乍然暴富,最易對枕邊人洩出口風炫耀。
沈晏這廂采取行動,趙鯉則是命人去準備扶乩之物。
看能不能從狴犴大人處得到線索。
扶乩的乩筆沙盤迅速準備好,趙鯉先在狴犴神龛前,奉上清香一炷。
手剛觸樟木乩筆,筆尖一顫,登時立起。
沙盤上沙沙作響。
很快,出現了一副極抽象的火柴人畫。
一個方框裡邊,伏倒六具屍骸,上面火焰跳躍。
一個戴小帽的小人叉腰提刀,腳下踩着一個吐舌頭的小人。
趙鯉視線遊移了一瞬。
狴犴大人的畫風還是這般抽象。
祂本尊,是沒發現還是挺有自信?
趙鯉咬唇,作認真觀看狀态,内心卻難免腹诽了一句。
不料,她給狴犴供奉的香忽然一暗,眼看就要熄滅。
趙鯉忙認錯:“錯了錯了,狴犴大人,是屬下錯了!
”
您老人家畫得賊好,簡潔明了!
聽她道歉,香案上的線香才重新亮起。
趙鯉再不敢說,讓狴犴寫字之類尋死的話。
牢記下乩盤上的内容,轉身出了廳室。
臨去前,狴犴還是大方賞了她一個果子。
回到班房,沈晏正在翻看卷宗。
他閱讀速度極快,很快将一卷地字号卷宗,放到了趙鯉面前。
“這是關修文在臘月時辦理的一樁案件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