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非是什麼好酒,在微濕涼的霧中嗅着帶着些辛辣。
趙鯉望去,便見吱嘎的木頭長橋右側,有一家簡陋的酒廬。
就是大景官道旁常見那種,賣些涼水淡酒還有茴香豆。
人均消費兩三個銅闆,有棚子遮陽有條凳可歇腳。
往來貨商或是遊手好閑的閑人,無事便去坐一坐。
在一片朦胧霧氣中,這小酒廬十分清晰。
像是馬賽克中間,額外放置了一張高清圖。
如此異常,趙鯉不得不提起警覺。
在她左右肩趴着的兩個小東西,靈猴蕊本就是太祖柴隆擺在書案旁的小盆栽。
如今太祖柴隆登臨陰司帝君,這小玩意跟着沾光,進了詭市的寒霧如進了自家後院。
而黑白企鵝,便是那個一朝氣運打造的祭鐘之器靈。
再有趙鯉,有帝君的溺愛這一狀态在身,又有酆都城為食邑。
她們三個立在這橋頭,置身凡人進入就會癫狂百厄纏身的詭市,卻是一點沒受影響。
見得那酒廬,趙鯉難免從橋頭等元素聯想到孟婆湯之類,她鬼鬼祟祟踮腳靠近。
稍走近了些,趴在長橋木欄杆後探頭看。
那酒廬前兩張方桌,門側有些盛酒的大黑罐,水畔有一小幾一竹椅。
整個酒廬隻見一些透明的白影在門前經過,卻無店家招待。
詭市來曆神秘,一直是無人踏足的禁區,這裡的規則究竟是什麼趙鯉也心裡沒底。
她想着,是不是冒險過去一探,一轉頭卻見她身側蹲着一個東西。
比趙鯉膝蓋略高,燒得焦糊,毛都粘連在一塊。
腦袋上頂着一個同樣燒黑的人頭骨。
正是那隻以血食人骨修煉拜月的紅狐。
腦門上的窟窿,形狀與趙鯉刀尖一緻。
透過人骨雙眼的位置,正怨毒的看着趙鯉。
這不死的狐詭,大喇喇蹲坐在幾步之外。
用腳指頭想都知道,此物必定心懷不軌。
果然,下一瞬它張嘴,發出一聲尖銳如警報的聲音。
霧似乎都凝滞了一瞬,穿梭霧中的半透明虛影,紛紛止步。
模糊的臉一轉,朝着狐鳴之處望來。
趙鯉唇角一勾:“你還挺記仇。
”
話音落,但見一道黑白光急撲上前。
下一瞬企鵝短搓搓的腿,印在了尋仇的狐詭腦門上。
踹得這狐詭頂在頭上的骷髅頭嘎嘣一聲。
“好顆狗膽,竟敢尋仇!
”
企鵝像是薅頭發一般,兩隻鳍肢拽住狐詭耳邊便開始搖。
這狐詭本就被燒得酥爛,被它扯住一搖竟撕掉了半片耳朵。
又有極速學壞的靈猴蕊,舉着刺繞後紮狐詭腚眼子,一紮一叫喚。
趙鯉握着刀的手緩緩松開。
介入這種等級和打法的戰鬥,實在是太丢臉了些。
狐詭被打得滿地打滾,橋闆上留下不少焦黑的毛發,吱吱直叫喚。
就在此時,它腦袋上頂着的骷髅卡巴一響。
下一瞬,牛奶似的濃稠霧氣中猛探出一隻青黑色的手,朝着黑白企鵝抓來。
武鬥派的企鵝,并不止擅長欺軟怕硬和陰陽怪氣的。
隻見它挺着肚子一個硬闆橋後仰,先避過而後拽下纏在脖子上的龍須。
“小小伥鬼。
”
蒼青龍須一甩,竟将這被狐詭害死為伥的詭物的抽散了半邊身子。
本就被扯頭花打的狐詭,恰好被靈猴蕊一記鹹魚突刺,又是吱吱一聲慘叫。
腦袋上頂着的骷髅頭,霎時間崩壞。
狐詭大半邊臉被打得見了骨,吐着舌頭躺倒在地。
霧氣又湧動,橋面隻餘下一個狐屍。
見企鵝一副趾高氣揚要邀功的模樣,趙鯉啧了一聲:“你再細看,真死了嗎?
”
企鵝不解,回頭一看便聽見噗嗤一聲。
那狐屍化為一股極臭的黃氣,随後一癟,地上哪還有狐屍,隻有半截斷掉的尾巴。
不待企鵝氣惱,趙鯉掩鼻猛向後躍開:“小心藏匿氣息,走!
”
在那狐屍化為尾巴的瞬間,左右霧氣中探出無數張模糊的臉。
詭市之中的東西,都被那狐詭釋放的臭氣吸引過來。
趙鯉後撤一步,繼續開啟鼠鼠祟祟潛行技能隐入霧中,朝着那狐詭遁逃的方向追去。
企鵝和靈猴蕊兩個小短腿在後頭追。
追了一路,路過臨水的酒廬時,企鵝向後一望。
便看見原本空蕩蕩的木橋上,有無數重重疊疊的虛影站定。
被霧遮擋的臉,俱看向這邊。
企鵝頓時加快了腳步,去追最有安全感的趙鯉。
趙鯉再見那隻不死的狐狸便隐約覺得,這玩意或許與永壽寺有關。
因此在企鵝和靈猴蕊毆打狐詭時,她看似看戲卻一直留意着動向。
見狐詭棄尾朝着永壽寺方向遁逃,便遠遠地吊在後邊追。
一路與無數虛影擦身而過後,眼前一亮。
那隻斷尾巴的狐詭,果瘸着腿進了一間朱紅寺廟。
與荒地中所見不同,處于詭市之中的永壽寺鮮亮很多。
趙鯉并不從正門進,而是稍微繞了一下路,從側牆翻進。
剛一落地,她便見許多透明的影子跪在院中,口中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一種晦澀的語言。
時不時叩首,雙手舉高作奉獻狀。
又聽得啪嗒啪嗒,手掌拍在青石地面的聲音。
一前一後兩個被趙鯉砍成兩截的幹屍僧侶,竟就這般趴着出來。
它們自一個個跪拜的虛影身前經過,探手收取這些虛影子手中的東西。
或是一捧紙錢灰,一兩個幹巴的白光餅,或者線香白蠟與冒尖的夾生飯。
顯然,詭市裡頭這受香火供奉的習慣依舊是沒變的。
這一切對趙鯉這第一次進詭寺的人來說,哪哪都是十分值得研究,寫幾萬字論文的。
趙鯉粗粗掃了一圈,未在這些影子中看見那隻狐詭。
趴在她肩上的企鵝,無聲以喙頂了頂趙鯉,示意了一個方向。
趙鯉恰好看見一個黑糊糊的東西,從暗處爬進了供奉長壽牌的堂中。
這斷尾的狐屍熟門熟路從側門爬進後院。
趙鯉隐匿氣息,緊跟了上去。
永壽寺後院十分幹淨,并無異常之物。
卻詭異的有一條直直通往地下的通道。
通道極狹窄,以趙鯉身形也得低着腦袋行走。
通道兩側各點一盞油燈。
燈中燈油燃燒過半,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。
裡頭傳出些說話聲,趙鯉湊近去聽,但叽裡呱啦并未聽懂。
黑白企鵝眼中精光一閃,湊到趙鯉耳邊:“主人,是詭話。
”
“下面東西在用詭話念經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