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管靈氣複蘇沒有,趙鯉那詭異的破财運是一點沒變。
望源城的大夫,蹲在醫館門前檢查了一番,話裡話外都規勸他們别多管閑事了。
畢竟,這瘸腿中年的腳背被那一鞭子抽得皮開肉綻骨斷筋折。
便是花錢治了也需長時間的修養,且不一定能好。
看傷者衣着便知,他家境十分一般。
負債累累治了,也不會有什麼結果。
大夫的規勸不能說是他沒醫德。
趙鯉不欲道德綁架任何人,看着不忍心,隻得自掏了腰包。
陳嬸在當扳指時,不同意死當,被當鋪朝奉壓價壓得狠。
當時陳嬸給趙鯉買了些衣鞋,剩下的錢約還有八十來兩。
數張小額銀票和一些散碎銀子,都在趙鯉荷包裡。
她取了二十兩,隻叫大夫先救人止血。
順帶着還給臉被抽腫的範七,買了一帖狗皮膏藥貼臉。
山羊胡大夫有錢拿,臉色和善很多。
将受傷的中年人,從門前移到了醫館裡頭救治。
趙鯉卻是帶着臉上敷着膏藥的範七離開。
長風押号的東家既起了歹念,這夥喇唬即便罷手事情也不算完。
趙鯉不想到時拍拍屁股走了,給陳嬸留下一大堆隐患。
交出當票雖省事卻太過窩囊,趙鯉不想這樣幹。
她借口進城尋醫,先将動彈不得的沈晏托付到沈家。
自己則是喬裝打扮,帶着範七進了城,想要看看這長風押号究竟是什麼情況。
屆時視情況而定,或解決問題,或……解決制造問題的人。
在範七的邀請下,趙鯉去他家中落腳,好待夜裡行動。
範七家住在望源城東。
在一片棚戶區中,範家的青瓦宅子十分顯眼。
一進門,趙鯉便見滿院晾衣繩晾曬的尿布。
十多個孩童,大的約莫十來歲,小的才在木頭車中學步。
這些孩子大帶小,在院裡玩泥巴。
看範七進來,一個小牛犢子似的男孩撞來,嘴裡道:“你是誰?
來我家做什麼?
”
範七哎了一聲,一把按住這孩子:“瞎了眼了,我是你七叔。
”
腦門頂着範七掌心的男孩一臉茫然擡頭,嘴巴不幹不淨:“放屁呢,我七叔可俊。
”
範七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發糕臉,随即惱羞成怒:“小王八蛋,叫你不許說髒話。
”
說着,用極其熟練的動作,擰着男孩耳朵一提,在他屁股上狠狠一踢。
範家的家庭相處模式,暴力又和諧。
男孩被踢了一腳,從屁股上的力道才認出他親叔。
揉着屁股直咧嘴:“叔,你怎麼變這鳥樣了?
”
他這話自讨不了好,又挨了一腳狠的。
範七罵道:“滾去玩。
”
他一邊罵一邊領着趙鯉往裡走:“對不住,我家人多,小崽子們看顧不過來,讓您看笑話了。
”
“平常他們都在外邊玩。
”
“隻是左近有人家丢孩子,這才拘在家裡。
”
說着他十分順手地撈起一個要摔跤的小孩。
這孩子臉上鼻涕和着泥,穿着罩衣,看不出是男孩女孩。
看見範七的臉,張嘴便嚎。
哭聲引來院裡看門的狗。
這黃狗氣勢洶洶來,龇牙跑到近前認出範七,又夾着尾巴跑掉。
“哪個小王八蛋又号喪?
”
随着一聲暴喝,趙鯉看見一個膀大腰圓的女子,提着滴血牛耳刀從後院殺出。
這女子大約三十來歲,腹部高高隆起,已然身懷六甲。
但這孕婦操刀沖出來的聲勢,十分駭人,前院狗叫孩哭頓時一靜。
範七也哆嗦了一下,忙道:“二姐,是我。
”
範家二姐攥着刀眯眼看,半晌認出範七後大怒:“你臉這麼回事?
”
“被哪個遭瘟的孫子打的?
”
側身避讓滴水尿布的趙鯉,猛擡頭。
罵誰呢?
範七也知不好,急聲道:“沒事二姐,我是那吃虧的人嗎?
”
他将胸膛拍得啪啪響:“已經平事了。
”
他又介紹趙鯉道:“這是一位弟兄,來咱家暫住一晚。
”
範家二姐顯然很清楚自家老弟平常在做的事,什麼話也沒問。
到了午飯時,趙鯉這才知道範七所說他家四代同堂,人口衆多是個什麼概念。
滿院人頭攢動,竟像是食堂一般排隊打飯。
作為客人趙鯉倒不必去排隊,在堂屋混上了主桌。
範七的爺爺身體康健,據說前年還給範七生了個小叔。
老爺子抽着水煙,筷子上夾着巴掌大小一塊純肥肉,定要給趙鯉。
趙鯉已經在範家的熱情招待下吃了五片,喉頭都冒酸水,忙舉碗朝着一邊躲。
看她實在推拒,範家老爺子這才作罷。
趙鯉松了口氣垂頭撥飯,卻在雪白米飯裡發現一粒黑老鼠屎。
嘴角抽搐之際,耳邊又傳來範家人熱情的招呼聲。
趙鯉不露異色,悄悄将那粒老鼠屎并着一坨米飯挑了藏在掌心。
這邊方才藏好,便聽啪叽一聲。
卻是範家二姐面無表情,往趙鯉碗裡扣了大半個全是肥肉的肘子。
“真吃不了了。
”
趙鯉第一次吃到敗退求饒。
範七倒是袒着胸,飲了一大口酒笑道:“吃吧趙老大,來家的客人我二姐難得這樣喜歡誰呢。
”
一頓午飯下來,趙鯉被油汪汪的肥肉投喂得幹哕。
本以為晚飯還要經曆一遭,先前派出去打聽押号消息的人回來了。
這漢子是範七的手下,進門熟門熟路先去尋水瓢灌了個夠。
才在背人處一抹嘴巴,肯定道:“長風号東家帶着那扳指,去了蒿裡輪回觀。
”
“今夜,輪回觀中宴貴人。
”
這打聽消息的喇唬,便是假裝無頭詭那個。
行事機靈,因滑跪得最早,所以臉上沒什麼傷,被派遣去盯梢。
隻是他此時臉色極為難看,咽了口唾沫,猶豫許久這才看着範七和趙鯉道:“我,看見他們往輪回觀裡運了好些籠子。
”
“那籠子裡,似乎……是些孩兒。
”
趙鯉和範七面色同時一沉。
宴會,籠子,孩兒……
三個詞彙一組合,便不像是什麼好事。
範七正要說些什麼,卻見他二姐蹙眉走過來。
“老七,你看見蟲娘了嗎?
”
“午飯便沒見那小丫頭,城裡有好幾戶丢孩子的,你帶人沿街找找,我怕出事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