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琦的父親聽聞趙鯉詢問明珠,小心地觑了一下她的臉色。
看她沒有表現異常,心道應該不是借故索賄。
斟酌了一下道:“是在城南珍寶坊,請人鑲嵌的。
”
珍寶坊……
趙鯉暗自記下這個名字,道了聲謝,便告辭離開。
倒是讓周琦父親暗自忏悔自己小人之心。
雙樹祠現在已經沒什麼大問題,桂樹沉睡修養,棗樹恨不得搖尾巴作陪。
隻待開放後,城中百姓前來祭拜,以香火沁潤。
熊弼先回了源甯,魯建興、田齊、宮戰、鄭連都在沈晏手下,幫着善後和鹽務巡查。
他們須得盡快收拾好成陽庶務,然後開赴江南水宛,全力應對考城隍之事。
隻有趙鯉不想處理那些繁瑣公文事務,或是抄家拿人,處于遊手好閑狀态。
雙樹祠事情已了,趙鯉看天色将近下午。
便溜達回去,換了一身衣裳,直奔城南而去。
比起家家挂竹片,不見婦人面的水宛,成陽要開放些。
趙鯉獨行,雖奇怪卻也不是過于突兀。
她一路逛吃逛吃,禍害了小半兩銀子,來到城南專門的寶市。
大景的市肆都是專門分類的,賣帽子在一條街,鞋履鋪子一條街。
這寶市,顧名思義就是專走一些金玉珠寶的。
常售明珠珊瑚,時不時有些漁民會将自己從海中打撈起來的稀奇玩意拿來售賣。
街市遠看去就十分繁華。
趙鯉捏着自己癟癟的錢袋,看着寶光熠熠的街道有點心虛。
不過她還是寬慰着自己,走了進去。
一路上商鋪琳琅滿目擺設着無數珍玩。
一斛一斛的明珠,在墊着紅綢緞的托盤上滾動,散發出迷人光芒。
趙鯉本是來找珍寶坊的,現在卻是迷失在漫天寶光之中。
徜徉在金玉珍珠間,逛得忘乎所以。
所幸這寶市的人個個眼睛毒辣。
都一眼看出趙鯉身上不起眼的常服,料子珍貴,寸絲寸金。
便是有錢也買不到,買到了尋常人家也不敢穿。
又見她生得好,大大方方四處看不怯場,還以為是哪家官宦大戶出來玩耍的。
倒是沒有出現什麼調戲之類的戲碼。
甚至街邊商鋪還會熱情招攬她過去看看,俨然将她當作不谙世事的大肥羊。
想小宰一刀,割點肥肉。
奈何,趙鯉是真窮。
任商家說破口舌,也掏不出錢來。
等到趙鯉回神,她才發現自己幹逛,竟已逛到了将近黃昏。
再不耽誤,找人問了路,就朝珍寶坊走。
珍寶坊,是南市都十分有名的老字号。
尤其珍珠成色極佳。
三層的門臉奢華至極,豪氣沖天。
趙鯉進門,便看見琳琅滿目的上品珠玉。
迎客的小二上前來,問好的功夫已經将趙鯉上下掃了一遍。
同樣因為趙鯉的衣裳産生嚴重誤判,将她當成了肥羊。
見面一鞠躬,接着迎進了一間雅室。
趙鯉還沒說話,各種龍圖茶,糕餅點心流水一般端上來。
不一會,帶來一個生得很好的白臉青年。
這青年生得很好,一雙上挑丹鳳眼,眼尾淡紅含情。
并不像是商人,衣着打扮一身氣派。
這是這些珍寶樓,特意挑選出來的。
跟後世帶貨主播差不多,針對客戶就是女客。
兩句一誇,買賣多半能成交,是坊中銷冠。
這青年姓王聽小二說來個肥羊,便腳步輕快的來了。
從雅間門縫瞧見正吃點心的趙鯉,頓時眼睛一亮。
生得好,不拘束,身上穿着的是扶綏绫,尋常官宦人家小姐得一塊做手帕都要炫耀。
這少女卻大大方方裁制成如此低調的衣裳。
這說明什麼?
看着就一副好騙的樣子。
王姓青年立在門前,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衣衫。
這才輕叩房門:“打擾了。
”
趙鯉咽下嘴裡的燕窩酥餅,擡頭看見一個好樣貌的白衣青年。
這青年确是長相出挑,但趙鯉成日見着的哪個樣貌差了?
論及顔值氣質,沈大人得甩這青年四條街。
就是不上沈晏欺負人,靖甯衛原身皇帝的儀仗隊,天子親軍,往來的哪一個長得醜了。
哪一個不比這表情油膩的家夥看着順眼。
趙鯉微微挑眉,打量一番又垂頭看面前的點心。
這些點心都是珍寶坊大廚手制,材料做工樣樣上佳,極美味。
看她平靜得很,更關注點心。
這王姓青年心裡咯噔一下。
遇上狠茬子了,這明顯是見過世面的,不是那些好蒙的小娘。
他立刻調整方案,收斂了油膩的表情。
“請問可以進來嗎?
”
趙鯉看他表情一變,身上油膩氣質也跟着一變,倒有些驚訝。
點了點頭道:“請進。
”
王姓青年及時調整狀态後,精幹清爽許多。
進了門來,也不關門,而是叫來仆婦在門前站在避嫌。
他并不落座,束手站在趙鯉旁邊問:“姑娘,今日想要買些什麼?
”
趙鯉目标明确得很,直接道:“珍珠。
”
王姓青年不磨蹭,走到門外,啪啪拍手。
立刻就有數名貌美侍女,捧着一匣一匣的珍珠進來給趙鯉挑選。
“姑娘您看,這些都是上好的明珠,小的可做耳墜,大的可嵌璎珞項圈。
”
“無論什麼款式,小店都可代工。
”
趙鯉開了心眼,在這些珍珠上一掃而過,搖了搖頭:“不是這些。
”
“我想要嵌鳳钗的。
”
王姓青年反應很快,照着趙鯉的要求,又擡了幾匣來。
粒粒圓潤的珍珠,每一顆都是珍品。
隻是都沒有異樣。
見趙鯉還是不滿意,王姓青年頓了頓道:“姑娘想要的,莫不是南珠?
”
大景已有人工養殖珍珠,但要論珍貴稀少,還是以深海南珠為最。
南珠純靠海邊疍民深潛采收,每一粒南珠,都是疍民血淚的凝結。
朱貝附着在深海礁石上,疍民腰間系着繩索,帶着充氣豬尿包下潛采收。
潛水病、寒冷、海底亂流、吞舟惡魚……
生命全系于一根繩索的疍民,下潛時如遇意外十死無生。
下去是個大活人,上來就是帶着牙印的半截身子,實在是常事。
他們用命采上來的,就是上好的南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