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潤的後腦上,傷口凹陷,裂開的皮下可見森森白骨。
換成人類早已死透,但或許是因為魚的特性,阿潤看起來沒什麼大礙。
趙鯉原本以為阿潤不記得從前且有些笨,是因她的本體特性。
現在瞧着她後腦的傷口,卻有些不自信起來,會不會是因為這傷才有些傻?
這傷處平日藏在頭皮下,傷口隻有一條細細的白線。
若不是專門撥開這裡,根本發現不了。
趙鯉手一頓,問道:“阿潤,你疼的這裡是怎麼弄傷的?
”
“是你相公嗎?
”
趙鯉并不想做出太陰暗地猜測,但處置詭案時,任何可能都要查證。
阿潤想了想,又要撓頭。
她胳膊粗壯,擡起時有些費勁,半道便被趙鯉攔下。
沒撓到頭皮阿潤有些難受,但她惦記着趙鯉的蜜餞,想了想答道:“是相公。
”
趙鯉心中一涼,立即躍下床去拿刀。
如果阿潤後腦的傷是吳老四打的,那麼這人之前做那深情模樣就大有問題。
趙鯉持刀在手時,阿潤又道:“不對,不是相公。
”
趙鯉警覺的動作一頓:“什麼?
”
阿潤歪着腦袋看趙鯉:“是船。
”
她張着手臂,比畫道:“是壞船,不是相公。
”
壞船?
因阿潤的智商有限,趙鯉猜得十分費勁:“你是說,是船傷到了你?
”
“你相公的船?
”
阿潤也不知聽懂沒有,溜圓眼睛看着趙鯉直點頭,張開手掌:“果子。
”
趙鯉拿她無法,掏荷包給了她兩枚蜜餞。
阿潤照舊接了。
她記性不好,還是囫囵吞下沒嘗出什麼味。
吃完又眼巴巴看趙鯉。
趙鯉忍不住歎了口氣,接下來她又問了一些問題,但因阿潤的特殊,實在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發現。
但趙鯉注意到,就在她們對話的這小半個時辰裡,阿潤吃光了趙鯉給的蜜餞和手上的餅,身形似又漲大了一點。
并且嘴角已經出現了兩個拇指尖大小的白點。
乍一看像是點出的面靥,但輕輕一摸可發現這兩個點是硬的。
再耽擱個兩日,隻怕山豬似的牙就會像春筍一樣破出皮膚了。
必須盡快讓阿潤先回水中一趟。
趙鯉這般想時,門吱呀一聲打開。
吳老四和邵姓逸夫推着一輛推車進來。
推車上,兩筐鮮魚和一挂鹹魚,并着小半袋米和一些油鹽醬醋。
進了門,吳老四先來看他妻子,見她無恙,搓着手對趙鯉道:“趙千戶稍等,我這就去燒飯。
”
趙鯉還未回答,阿潤先高興起來:“好啊好啊。
”
她高興時,臉上笑手臂也跟着舞。
嘴上還點菜說她要吃炖魚。
整張床榻搖得吱嘎作響。
吳老四笑着應了。
見狀,趙鯉也不想掃興。
吳老四家的酒船在江面上讨生活,特色是炖魚。
不知從何處借來一口大鍋,他很快手腳麻利将魚炖上。
滿屋彌漫着香味,阿潤鼻子動個不停,手指捏着一張帕子擦嘴角淌下的涎水。
趙鯉走到無人處,點亮了小信使的燈籠。
不大一會,小信使給趙鯉帶來了一枚人面果。
趙鯉将人面果放在之前裝蜜餞的荷包中。
想着稍後試試外敷,看能不能治好阿潤後腦的傷。
之前這些人面果還會張眼罵人,現在或是因為被采摘的次數多,它們消停了很多。
緊緊閉着眼睛,呆在荷包裡。
“趙千戶,請您移步。
”邵姓逸夫在外喊道。
趙鯉應了一聲走出去,恰好見吳老四用布巾包着滾燙的大盆,端了一盆炖魚進到廂房。
裡頭傳出阿潤高興呼喊。
他很快去而複返,卻并不落座。
和邵姓逸夫一道侍立在旁。
趙鯉示意道:“坐吧,不必這般。
”
連着喊了幾聲,二人才拘束坐下。
邵姓逸夫倒還好,吳老四像是屁股下有針,臉漲得通紅拘謹得很。
趙鯉看他道:“阿潤的後腦有一個巨大的傷口。
”
言罷,她見吳老四愕然擡頭:“什、什麼?
”
一直盯着他的趙鯉,看他錯愕神情不似作假,繼續道:“你詳細說說遇上阿潤的過程。
”
吳老四舔了舔暴皮的嘴唇,雖迫不及待想進去看阿潤,但念及去采買時邵姓逸夫的叮囑。
他強定精神,開口道:“六月底,我接到了一樁買賣。
”
吳家酒船上的炖魚,在魚樂巷也算出名,六月二十那日,他接到了一單買賣。
有公子哥在遊船上與友人玩耍,想吃口特色的鮮魚。
因吳家名頭大,時有外水泊船下定要吃,看賞錢豐厚吳老四做了充足準備。
從夕陽西下,忙碌到深夜。
遊船上定桌的客人吃得開心,吳老四也領到了豐厚的賞錢。
酒船船頭挂起銀鱗魚燈,他借着微弱的燈光整理爐火和廚具,準備駕船回家。
他的篷船本停靠在遊船旁以避風浪,吳老四起錨時,卻聽遊船上傳出些騷亂。
“什麼騷亂?
”聽到此處時,一直坐在旁邊的邵姓逸夫追問道。
他隻知阿潤來曆不明,但具體的吳老四從不對人說。
這還是頭一遭聽說。
吳老四看了看他八卦的大哥,遲疑了一下才道:“他們喊,别讓那女子逃了。
”
當日吳老四聽得騷亂仰頭看,隻見遊船上有人慌亂跑動。
還聽得一些呼喊。
吳老四學出那夜他聽見的喊聲。
邵姓逸夫這才醒悟,為何兄弟從不對外說與阿潤的相識經曆。
夜裡在那遊船上,阿潤隻怕不是女樂便是逃妾。
吳老四怕旁人看輕阿潤,因此将此事藏在肚裡,今日趙鯉問了才張口透露。
吳老四又道:“上面騷亂了一陣,我又聽人喊那女子跳水了。
”
“當時我并不想惹事,忙駕船離開。
”
趙鯉點了點頭,示意他繼續說。
“我小時候便跟着我爹駕酒船做買賣,外水情況我最清楚。
”
“銀鱗魚燈亮起,再晚我們都能觀星歸家。
”
“可那夜不知為何,水上不太消停。
”
吳老四臉上露出些畏懼神色,他壯膽似地舉起桌上酒盞,一飲而盡。
“比尋常回家的路程更遠。
”
“而且那夜異常的黑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