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黢黢的甬道中,趙鯉呆站着一時不知如何反應。
呼——
沈之行手中簡易的棺材闆火把,火焰忽而晃動數下将要熄滅。
沈之行急忙護住火焰,柴衡遞來一根備好的,重新點燃。
兩人均不知趙鯉此時的震撼。
沈之行道:“這條甬道中兩側棺木中的屍首,多采用秦時的屈肢葬。
”
“屍首面朝西。
”
“甬道兩側壁畫卻為漢時風格。
”
沈家在受巫蠱案牽連之前,沈老太爺曾為太傅,家中藏書萬卷。
因而沈之行對這些偏門知識也能娓娓道來。
說到此時,柴衡有些興奮地插嘴道:“據典籍記載,自炎帝以來七十二王封禅泰山。
”
“祖龍帝也曾至泰山封禅。
”
“此處,便是祖龍封禅時所建,用以祭祀天地山川鬼神。
”柴衡音量突然拔高,“或與祖龍求仙尋長生有關!
”
“新建興帝王莽亦曾來此,這些壁畫應出自他之手!
”
趙鯉被他突然拔高的聲音驚了一下,立時從繁雜的思緒和猜測中抽神。
新建興帝王莽,趙鯉細細咀嚼這個名字。
在趙鯉世界被無數人猜測最有可能是穿越者的王莽。
大景世界曆史走向不同就是從他開始!
相比起趙鯉世界王莽疑似穿越,這個世界的王莽更加離譜,一路順當成功了幹掉了位面之子劉秀。
雖他建立的理想化新朝最終還是暴雷被推翻,但王莽在位時間長了整十年,因此延續帝号新建興帝。
趙鯉深吸一口氣,告訴自己多想無益。
前有慧光可預知未來,即便沒有靈氣複蘇,在悠遠古老的曆史中,出現一兩個能人先知,或并不是什麼稀罕之事。
猜忌來猜忌去,她終歸要向前繼續走!
趙鯉身處逆境時,身上總有股子滾刀肉氣質。
她移開視線:“還有别的壁畫嗎?
”
沈之行颔首,将她領到另一幅壁畫前。
這幅壁畫依舊是漢時風格,線條古樸。
沒有上一幅模糊,但因柴沈二人先塗抹的碳灰,倒也勉強能看清。
他二人離開,還握拳嘀咕自己也要求仙問道的柴衡陷入黑暗中。
他頓覺身後通道有涼風拂過後腦勺,即刻緊走兩步追上:“等等我等等我。
”
不得不說,柴衡犯慫叽叽喳喳的吵鬧聲,給這幽寂的甬道添了一點活力。
讓趙鯉在看清楚第二幅壁畫時,沒有那麼吃驚。
第二幅壁畫,所畫的看似是人間,但若是細看暗處有骷髅魍魉之影。
人類骸骨擺在街上無人收殓。
藏在陰影虛線中的詭異之手,探向陽世。
荒蕪的宅邸中,肥碩的異類盤踞屋頂,堂皇而居。
俨然一幅人詭不分的混沌之相。
畫面居中的位置,一些人正在海島設祭。
為首一人穿着漢制長袍,手捧笏闆,巧合一般正好被鏽蝕掉了頭部。
祭品是一些小小的朱紅果子,和一個巨大的銅鐘。
趙鯉眯眼看清他們足下的祭祀石台紋樣和那些祭品,都莫名覺得眼熟。
她按住後腦劇痛的傷,費力壓榨混沌的腦袋,想要回憶起來。
下一瞬,她猛然靈光一現。
那個祭祀的石台紋樣,和西常山下那個祭台一模一樣!
領祭祀的小人,恰好與鲛人孤島魚骨遺迹中的殘缺石像一緻。
在那裡,趙鯉從魚祖處得到了數次救她小命的銅物件——疑似什麼東西的鐘擺。
趙鯉忍不住攥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東西。
一個猜測,竄入她的腦海。
這種祭台西常山下有,那海外孤島上,也有!
隻是被鲛人改為了魚冢。
在大景土地上,或許存在多個祭祀石台。
還有那些莫名眼熟的朱紅果子,趙鯉吃過,正是系統最愛給她的獎勵——圓圓的體質果實。
而系統給趙鯉的,或許正是這些祭品!
【系統!
解釋!
】
趙鯉在腦海裡瘋狂呼喚。
半晌,斷網似的系統才出現回複。
【滋滋——】
像是受到強磁場幹擾的對講機,系統的提示音沙沙作響。
【叮——】
【檢測到遺迹——未知的祭祀之地。
】
【漆色的黑夜人鬼同途,詭道猖獗蒼生無庇。
】
【在久遠的過去,曾有人照鏡占蔔看到了千年後走向終途的世界。
】
【曆史由此走向異途。
】
【一場浩大的祭祀在各處展開,等待着……天命人降臨,使天地立序分陰陽,人界幽而複明。
】
【千年供奉之物,那殘缺的祭器能否護持天命人來到蒿裡?
曾布置下一切的先知憂心忡忡。
】
系統的提示時斷時續,卡殼一般很久才将以上信息顯示完畢。
短腿企鵝機械的站在面闆上,像是被剝除了全部人性,亦或者褪去了拟人的僞裝。
在沈之行和柴衡驚愕的注視下,趙鯉猛擡手抓狂薅自己的頭發。
頭好痛,快要長腦子了!
所以,在千多年前,疑似王莽的人預知到了一切,用祭祀将趙鯉拉到這裡?
那些所謂系統獎勵,是……祭品還是算工資保護費?
趙鯉這要變身似的不正常表現,讓沈之行和柴衡同時一驚。
他們知道趙鯉後腦受傷,還道她是傷重,忙來扶她。
趙鯉深吸一口氣,才緩過來。
【新圖鑒開啟,即時發放獎勵:治療藥劑*1,止血蟲*1.】
趙鯉右邊袖中一沉,多了些東西。
攙扶着她手臂的沈之行察覺到什麼,一驚。
還欲問時,趙鯉道:“勞煩二位回避一下,我有些事情要解決。
”
柴沈二人都是一愣,腦子脫線一點的柴衡一秒露出理解之色。
他推着沈之行走,将火把留給了趙鯉。
臨去前,趙鯉還聽他故意大聲說,棺材旁邊有空罐子。
趙鯉忍不住對着他背影翻了個白眼。
随即盤坐在地。
袖中治療藥劑和治療蟲,趙鯉都用過一次。
這一次熟門熟路。
飲下藥劑後,迅速将蠕動的紅蟲搗成泥,用手掌捏成餃子皮一般按在後腦傷處,随後扯下内衫衣角重新包紮傷處。
做這些時,趙鯉奇妙的什麼也沒想。
頗有些破罐破摔架勢。
隻最後捏着系統療傷藥的玻璃瓶愣了一息。
不過她很快看開,管這玩意是什麼來路,好用就成!
蟲泥很快在後腦傷口處成膜,治療藥也發揮效用。
趙鯉靈台一清,從方才的迷糊混沌中清醒了一些。
将搗蟲泥的臼藏進碎骨頭堆裡,趙鯉揚聲呼喊沈之行和柴衡二人:“二位可以回來了。
”
不知柴衡拉着沈之行說了些什麼,沈之行明顯十分局促,眼睛不敢四處看。
亦支吾着什麼都沒問。
三人一塊繼續前行,沿途還有一些壁畫。
裡面誇張崇拜的,将被拉來這個世界打黑工的趙鯉刻畫成手眼通天諸神寵兒。
趙鯉眼皮子都沒擡一下,隻在經過一處時腳步稍頓。
這裡的壁畫出現了沈晏。
趙鯉仰頭看,便見坐于雲霧中的趙鯉小人翹腳托腮,神祗一般俯瞰人間。
在她身側,一人垂頭張手護持。
壁畫上人像大多失真,端坐雲端這種明顯誇張神話的地方忽略不計。
趙鯉清晰看見,她身側那人的右手掌心,生着雙瞳之目。
且……雖隻是簡單線條,但畫中兩個小人在偷拉小手。
趙鯉頓時垮下臉,召她打黑工就算了,竟還偷窺她談戀愛。
所以,趙鯉真心讨厭預言系。
不爽的天命人暗罵兩聲。
終于,行至碎石阻塞的甬道末端。
年代久遠,處在山中的甬道塌陷,一側垮下的石闆阻擋去路。
在右手趙鯉看見了一些十分簡單的工具,以及一個黑黢黢的洞。
想來這就是這兩日來,沈之行和柴衡努力的結果。
“這就是我們這兩天挖出來的!
”
未來的皇帝陛下柴衡頗為自得:“隻差一點便可以挖通了!
”
“隻是末端有一塊大石,需要費勁挪開。
”
他話音剛落,便見趙鯉土撥鼠一般鑽進了那洞中。
沈之行和柴衡都沒料到,她之前站都站不穩,現在身手那麼麻利,一時沒攔住。
趙鯉鑽進洞中,這洞口是沈之行和柴衡挖的,比照着他們能鑽過的大小。
趙鯉進去反倒松快。
蹲身走了兩步,便見末端果如柴衡所說快要挖通隻是有巨石阻路。
半人高的石塊邊緣土壤被人為挖掘開,後面似乎有一個巨大的空間,明亮的光透過縫隙投入。
趙鯉嗅到了鲛人長明燈燃燒獨有的香味。
她推了一下這巨石,發現石塊并沒有卡得那麼穩,有些搖晃松動。
若是她,應該可以直接推開。
趙鯉手随心念動,腳抵在一處撐住,開始咬牙用勁。
她傷重躺了兩天,饑腸辘辘,後腦更是小雞啄似的疼。
柴衡和沈之行,彎腰在洞口苦口婆心地勸:“女俠,這巨石沉重,絕非人力可以……推……動?
”
随着一陣叫人牙酸的吱嘎聲,二人看見黑黢黢的洞中有光洩出——困擾他們的石塊,被推開了!
兩人齊齊咽了口唾沫時,趙鯉已灰頭土臉爬出了小洞。
她一擡眼,便見一處極為寬闊完整的祭台,上刻紋路與西常山中祭台紋路一緻。
居中有一方高台,上面似有供桌供奉什麼。
祭台邊緣是挖掘出的溝渠,裡面奢侈的蓄滿燈油長明不滅。
趙鯉突然按到了一個冰涼涼的東西。
她一驚看去,身側一叢生得極茂盛的大蘿蔔。
水靈的蘿蔔長出泥土之外,正被趙鯉按在手心。
不遠處一塊小小的石碑,上面深深镂刻三個大字——餓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