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連懷中抱着梁生的骨灰和寄魂燈,手中握刀,仔細的聽。
外邊風雨大作,電閃雷鳴。
在這風聲雨聲之中,鄭連什麼也聽不見。
鄭連此時也不再顧忌,大步上前捏着宋喜的手腕:“什麼來了?
”
“那東西究竟是什麼?
”
宋喜尖聲喊出了那一聲,神情十分萎靡。
雙眼迷糊的就要暈過去。
鄭連心知,此時必須從這個知道内幕的女人這得到有利線索。
才能保全自己,保全這一屋子的無辜人。
他伸出拇指,在宋喜的人中狠狠一掐。
旁邊纏着白麻素帶的婦人,下意識想攔。
劇烈的疼痛讓宋喜渙散的精神重新一聚。
“告訴我,那到底是什麼?
”
鄭連厲聲喝問:“不想死,就快說!
”
宋喜被他一掐一吓,重重喘了口氣。
但人也清醒了一些。
她回想起之前,這位官爺一刀斬殺那個東西的樣子。
頓時精神一振:“是,是一個淹死的老婆子。
”
雨夜之中,荒野客店,堂中隻有兩盞孤燈飄飄搖搖。
宋喜斷斷續續的,将自己的遭遇全部說了。
在場人,除了鄭連,沒有一個人能在這種恐怖的氛圍感裡穩住的。
方才準備幫忙接生的婦人,驚叫一聲,趕忙從宋喜身邊退開。
不傻都知道,遠離宋喜這個目标可以保命。
遠處兩個看熱鬧的客商急急催促道:“禍事了禍事了”
“是讨債鬼,快些将這女人送出去!
”
其中一個走南闖北,頗有見識。
從他口中喊出了一個名詞。
鄭連急忙追問:“什麼讨債鬼?
”
那客商也是面色發白:“這女人将肚中孩子許諾給了水裡的東西,自然被一直追着要。
”
“不要到,那東西不會善罷甘休。
”
客商道:“我曾聽過一個故事,有一人欠了十兩銀。
”
“後來債主死了,那人多嘴,在墳前許諾,一定還上銀錢。
”
“當夜,債主的墳墓就有什麼東西爬出來,日夜找他讨要銀錢。
”
客商的話讓大堂裡的氣氛愈加凝固:“許出去的東西,當然是要還的!
”
“快快将這女人送出去,才能保大家的平安!
”
聽了他的話,店主等人都面露遲疑動容之色。
當前情況太過吓人,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犯險實在不值。
場中除了店家,還有客人都全部靜了一下。
衆人像是找主心骨一樣,看向鄭連。
鄭連面色凝重。
原本以為是個實心的,沒想到還是遇上了實中帶空的貨色。
方才他出刀斬殺,好似沒有對那個東西造成太大傷害。
這種東西實在棘手。
鄭連面色難看。
他腦子裡不停的想着,若在此處的是趙千戶,會如何處置。
把宋喜扔出去,用她腹内孩子平怨是下策。
将臨盆的孩子,已經魂靈附體,不能出生的話,怨氣極大。
況且,若隻是一個小小的讨債鬼,就需要犧牲一個無辜的孩子,那麼巡夜司的存在意義又是什麼?
鄭連一咬牙,猛的拍桌站起身:“統統閉嘴!
他舉起腰牌:“大景巡夜司,巡守黑夜,誅邪鎮煞,小小讨債鬼,怕什麼?
”
他雖心裡沒底,但氣勢十足,也确實鎮住了場面。
在場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說靖甯衛下還有巡夜司。
但見鄭連氣勢十足,他們也紛紛信服依從。
不得不說,還是賴于靖甯衛平日積累下的威勢。
“将她擡進裡間。
”鄭連看向兩個夥計,又望向那個婦人:“你給她接生。
”
說完不待那個婦人拒絕,又扭頭看向店家。
“店中可有礞石粉?
”
店家茫然搖頭:“白垩灰行嗎?
”
鄭連也不失望,尋常店家會備着礞石粉才叫蹊跷。
他又問:“店中可有供奉神像、香案或者神龛?
可有香灰?
”
店家愣了一下,急忙點頭道:“有,有!
”
既然是做買賣的,自然會供奉财神。
财神像五花八門,種類繁多,什麼文财神武财神。
這店家供奉的是一張騎着黑虎的武财神畫。
雖說就是街邊雕版印出來的,眉眼五官都看不清,但面前還是置着水果香爐。
鄭連心中一喜:“去尋香灰來!
”
“再去後廚拿鹽!
”
他急聲吩咐道:“大家一起協作,在所有窗口、大門撒上香火鹽圈,壓上百家錢。
”
“如此一來,可讓那東西暫迷失方向。
”
“待過了今夜,孩子産下,再行處置!
”
鄭連的話,無疑讓客店中的人全都振奮。
沒有誰是天生的惡人。
能有别的法子,誰願意送個孕婦去死?
即便是欲言又止的兩個客商,也不再耽誤,配合着店家去布置香灰線。
幸好,這是家客店,後廚粗鹽準備充裕,财神像前的香灰也夠多。
鄭連想過将财神畫像貼到正門,讓财神去剛。
但他到底心有顧忌,讨債鬼牽扯交易買賣。
站在人的立場,當然覺得宋喜無辜。
但站在某些仙神眼中,會不會默認宋喜這筆買賣是合理的。
所以那東西才能光明正大的追來讨要。
鄭連摸不準,不敢冒險。
時至今日,他還記得趙鯉的叮囑,對仙神之事,必須謹慎,否則引火燒身。
鄭連此時倒是後悔,應該随身帶着自家狴犴大人像。
在生命遭受威脅時,人的潛力是無限的。
香灰和鹽圈很快布置完畢。
不需鄭連督促,店家和兩個客商,就将全店都檢查了一遍。
确認不會出現哪裡漏條縫之類的事件。
就在這過程中,宋喜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。
她開始了劇烈的宮縮。
鄭連聽她叫得凄慘,怕聲音給外邊的東西引路。
急忙扯了一塊帕子,讓她咬住。
“别發出聲音!
”
鄭連叮囑道:“想活就痛死也别出聲!
”
宋喜知道,就是自己當時江邊一句多嘴,引來如今禍事。
她咬住鄭連遞來的布帕。
為母則強,女人天性中的堅韌和狠勁一時激發出來。
這産子之痛,宋喜咬住帕子竟再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。
鄭連已經顧不得避嫌,在宋喜的床周圍又灑上一層香灰鹽圈,壓上百家錢。
做完這些,外邊的雨聲已經越來越大。
遠處飄飄忽忽傳來一陣鈴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