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鯉生得讨喜無害,這婦人才對她多說了兩句。
說完卻又覺得失言。
自家的事情,對人家一個路過的小姑娘說什麼。
她不住的道着歉。
趙鯉看了一眼那個小女孩離開的方向。
對婦人笑道:“嬸嬸,我要去成陽,能勞煩你到村口給我指路嗎?
”
婦人雖奇怪,但心裡覺得對不起趙鯉,還是應了。
趙鯉放下碗,牽着馬朝外走。
臨去前,看了一眼微微晃動的簾子。
趙鯉和那婦人并肩走,趙鯉問到婦人姓陳,就改口叫她陳嬸。
到了村口,陳嬸要給趙鯉指路。
趙鯉卻在腰後小袋裡,掏出一枚桃符。
正是玄虛子給的那枚。
“陳嬸,我是清虛觀弟子,在外行走遊曆,您家怪異之事,不妨與我細說。
”
趙鯉直接扯了清虛觀來遮掩。
靖甯衛身份有時不如清虛觀名頭好用。
就比如此時,若趙鯉亮腰牌,陳嬸會害怕得不敢說,哪像現在,一聽清虛觀頓時眼睛一亮。
“當真?
”
陳嬸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,焦急的拉住趙鯉的手。
但又想到這樣不敬,急忙撒開:“姑娘,不,這位仙子,求你幫幫我。
”
趙鯉哭笑不得叫她别這樣誇張,讓她到僻靜處談話。
陳嬸這才抹着眼淚,将事情娓娓道來。
辦喪事這家姓覃。
家中三子沒有分家,陳嬸就是這家的二兒媳婦。
覃家公公早死,婆婆是十分強勢的性格。
一般來說,老二都是容易被忽視的那個。
陳嬸生了一兒一女,也不得婆婆喜歡。
去年,她婆婆張氏重病不久于人世,嘴上不說,其實陳嬸心裡是松了口氣的。
想着盡孝道,送走這強勢的婆婆,家裡能分家過上舒坦日子。
因而陳嬸一直用心照顧着。
陳嬸的婆婆并不像一般老人,心疼錢心疼兒女,她很惜命。
病中一直催促着兒女為她尋大夫,尋藥。
隻要能活下去,什麼偏方都敢試。
就這樣頑強的病了近一年,熬成一把枯骨還舍不得斷氣。
成日昏昏沉沉的睡,睡醒了就罵人。
三日前的子夜,眼見不大好婆婆咽了氣。
家中早有準備,壽材壽衣一應老早準備好了。
停靈三日,今日發喪。
壓在頭上的大山終于去了,陳嬸心裡本該松快。
可她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。
她的小女兒不知為何,在婆婆去世後就有些不對勁。
行為舉止怪異不說。
還善于裝樣。
“姑娘不知,她……看我的樣子跟我婆婆一樣。
”
“可是當着我男人和兒子時,卻乖巧的叫我娘。
”
昨天夜裡,陳嬸正睡着。
就被一道讓人頭皮發麻的惡意驚醒。
黑暗中隻見一個影子。
陳嬸眯着眼睛适應了光線看,看清楚的瞬間,吓出了一身冷汗。
女孩披着被子坐在床邊,惡狠狠的磨牙。
身體不停的前後晃動,嘴裡發出一些古怪的咯咯聲。
陳嬸害怕得不敢聲張,在被窩裡躲了一夜。
天亮後,将此事告訴丈夫。
老實憨厚的丈夫卻呵斥她攪事多心。
現在面對趙鯉,陳嬸才敢将那些話一一說出。
兩人站在村邊荒林裡,趙鯉背靠着樹幹耐心聽完。
這才問道:“陳嬸,你再仔細想想,還發生過什麼異常的事情?
”
“你婆婆死前有什麼異常的舉動?
或者死後屍首有什麼異常?
”
聽了趙鯉的問話,陳嬸垂頭想了想,立刻道:“有。
”
陳嬸的婆婆,在臨咽氣前曾叫兒子兒孫到床前叮囑。
老人去世前,想看看兒孫倒是常事。
但怪就怪在陳嬸的婆婆提了一個要求。
要家中幾個孫女,單獨進屋去看她,旁邊不能有人。
這要求怪是怪,卻也不是解釋不通,或許是老人有什麼私房要分給孫女們。
但又怕分配不均引來不滿,就單獨叫去。
可是陳嬸的婆婆,并沒有分什麼給孫女們。
喚了孫女進房去,也不說話也不叮囑點什麼,隻是躺在床上側臉看人。
她本身枯瘦如柴,花白的頭發散落枕上。
昏暗的房間中,盯着幾個女孩看時,将幾個孩子吓得不輕。
前面幾個孫女挨個叫去看了,都哭哭啼啼的出來。
直到輪到陳嬸的女兒。
進去許久,女兒出來時,手裡竟拿着一根糖條。
天曉得,覃家雖然不窮,但家裡糖條從沒有女孩們的份。
陳嬸婆婆的寶櫃裡,藏着的餅子糖果,專供家裡金孫們。
看見女兒得了根糖條,陳嬸還以為婆婆是死前醒悟。
本還心中感慨。
不料女兒卻哆哆嗦嗦拿着糖條嚎啕大哭。
嘴裡說着……
“不換,不換。
”
複述女兒的話時,陳嬸的聲音在發抖。
趙鯉緩緩站直身子,眉頭逐漸皺緊。
不換,不換……
有人想用一根破糖條,找那個女孩換什麼寶貴的東西!
趙鯉下意識去摸腰間的刀,摸了個空才記起自己現在穿着便裝。
她吸了一口氣,繼續問道:“之後發生了什麼?
”
陳嬸咽了口唾沫:“之後,我婆婆就死了。
”
“當天夜裡,我女兒發了燒,第二天醒來就……”
陳嬸的胸口迅速起伏幾下。
她哀求的看向趙鯉:“姑娘,此事究竟?
”
趙鯉知道,這個時候應該先讓她安心。
笑着對陳嬸道:“嬸嬸别擔心。
”
“你先回家去,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,我去一趟山上。
”
“去你婆婆的墳前看一眼。
”
趙鯉現在就是陳嬸的一根救命稻草,她說什麼都聽。
急忙點頭。
還想說什麼,趙鯉突然拉住她的胳膊:“嬸嬸謝謝你給我指路。
”
“這包糖你收下。
”
趙鯉将一直攥在手裡的糖果子遞出,同時捏了一下陳嬸的胳膊。
陳嬸意識到些什麼,頓時僵住,片刻才道:“姑娘太客氣了。
”
兩人同時裝作之前的談話沒發生。
相互道别後離開。
趙鯉牽了馬,走了一段距離,才回頭。
恰好看見一角碎花衣裳,從一叢灌木中縮回。
那花衣的紋樣,正是陳嬸的女兒。
趙鯉扯了扯唇角,利落翻身上馬。
用比來時快很多的速度,向那隻擡棺隊伍追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