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世躍下牆頭,雙腳好生站在地上了。
他這才渾身一顫,心有餘悸地落了滿頭大汗。
方才身後抓撓來的勁風,擦着他的衣擺而過。
稍慢一步,就落在他的身上。
這空蕩蕩的姜家宅子,究竟是什麼東西還能追人?
不怕看見可怕的東西,就怕沒看見自己瞎想。
魏世生生打了個冷戰,想詢問魯建興是什麼東西。
魯建興沖他比畫了一個手勢,示意他别說話。
然後他走到牆邊,将耳朵貼到了牆上。
魏世心裡有點發毛,但面上不能慫,也有樣學樣的将耳朵貼到牆上。
一牆之隔的姜家院子裡,隻有風吹樹葉沙沙的聲音。
咚咚
突如其來的聲響,驚得魏世渾身寒毛直豎。
他猛然扭頭看向聲音的方向,就看見魯建興拿着刀柄在敲牆壁。
魏世都快哭了,心說魯百戶,您折騰之前說一聲啊!
魯建興卻不看他,又敲了兩下牆壁。
魏世暗自緩了口氣,才繼續有樣學樣跟着魯建興聽。
田百戶交代了,江南道将設巡夜司,讓他多學多看。
他魏世,也是想要升官發财的。
這一聽,魏世便察覺到了異處。
牆的另一邊,傳出一陣嚓嚓的聲音。
就像是……指甲撓在牆壁上。
魏世越聽越覺得發毛,忍不住後撤了一步。
魯建興也在這時直起身子。
他面上凝重的同時,也松了口氣。
好消息是,實心的!
壞消息是,裡面那玩意,跟趙鯉給他們說的一種半詭物對上号了。
如果裡面真的是那種玩意,便不好魯莽亂闖了。
他謹慎地拉着魏世,兩人滿身礞石粉走到遠處。
這時魏世才小聲問了自己最好奇的問題:“魯百戶,裡面那是什麼?
那床闆底下是什麼?
”
其實估量那張拔步床底下空間,魏世心中也有些猜測。
他隻是不敢确定。
魯建興擡手擦了一下臉,這才将他的所見道出。
姜許家的拔步床,床底封死。
裡面有一個不大不小,開了透氣孔的空間。
這種玩意由來已久。
在世道動蕩戰亂時,民間百姓會在家中修築複壁,又稱非常室。
在這種小密室中,會備着幹糧和水。
兵災戰亂一起,可暫避其中。
後來,複壁又演化成各種奇形怪狀的形式。
如姜許家這種可藏人藏物的,魯建興職業生涯見過太多。
機關一按,床闆掀起。
底下的空間可以藏一些珍貴物品,也可以暫時藏人。
當然,也能用來藏嬌或是給隔壁老王暫時躲避。
姜許家床闆下的透氣孔被人故意堵了。
裡面裝着滿滿一缸渾濁的酒。
酒中浮着一個渾剝了皮的男屍。
仰面躺在黑灰色的酒液裡,身上的肌肉都被酒泡成了棉絮狀。
嘴巴大大的張着,痛苦和絕望的神色凝固在臉上。
雖然隻是匆匆一眼,但魯建興可以肯定,這個男人是被人剝了皮活溺在酒中的。
最後應該是活活疼死的。
魯建興回憶起匆匆一瞥看見的那具屍體,忍不住往地上啐了口唾沫。
“那……那男屍體,會不會就是姜許?
”魏世問道。
魯建興沒有點頭。
誰知會不會是姜許發了狠,把仇家弄死藏在床底,然後自己跑路呢?
一切還是待到想法子取出屍體再查。
這院子門上的黃符已經褪色,今日驚擾也不知會不會帶來麻煩。
魯建興正想叫魏世回千戶所搖人。
就聽見轉角處,傳來聲響。
一個老頭叼着煙杆,領着幾個敞口露領的漢子走來。
這些人手裡拿着棍棒笤帚,急匆匆地朝這邊趕。
“快些,可别那兩個外鄉人禍害了咱們裡。
”
有人舉着笤帚大聲呼喊。
給魯建興指路的那個婦人,跟在隊伍尾巴抹眼淚,顯然被訓了一遭。
遠遠看見魯建興和魏世,這群人激動極了。
領隊的老頭莫看年紀大,身手敏捷得很,幾步竄到近前質問:“你們進去了?
從門進去的?
”
“門上黃符撕了?
”
老頭激動得面色漲紅。
“沒撕。
”
魯建興一看就知道他知道其中内情,急忙寬慰。
“我們從院牆翻進去的,那東西還在裡面。
”
聽了魯建興的話,老者這才松了口氣,仔細打量他兩。
然後就看到了魏世提着的厚背刀。
老頭頓時一個後撤步:“哪來的狂徒?
竟敢公然持刀?
”
大景明面上是禁止攜帶刀劍兵器的,這老頭很有法律意識。
随着他一聲喊,身後的坊間壯丁圍攏過來。
魯建興不想鬧出什麼誤傷事件,急從腰間掏出狴犴吞口的小牌子。
“靖甯衛辦事。
”
正圍過來的坊間壯丁們,腳步一頓。
下一瞬蒼蠅一樣轟然散去。
魯建興眼疾手快,一把扯住最近那老頭的脖領子。
“老丈等等,有事詢問!
”
老頭被扯回,立刻彎腰換了一副臉嘴:“小人我是這處的裡長,官爺有事您問。
”
說完,用後世帶路黨差不多的谄媚态度,邀兩人去他家坐。
魯建興也有事要打聽,就跟着這裡長去了他家。
裡長家境明顯不錯,小院子幹淨又敞亮。
魯建興落座,剛想問話,這老頭就站起來,大聲呼喊他孫兒去打水給魯建興兩人洗臉。
然後一看魯建興張嘴,就又站起來,道是去準備飯食。
魯建興知道這老頭在裝傻充楞。
在他起身的瞬間,将提着的制式百戶繡春刀拍在了桌上。
老頭嘴角一抽,老實的坐了下來。
“姜家那符怎麼回事?
”
老頭本不敢說,小心觑了魯建興的臉色:“小人可能也不知道?
”
魯建興沒說話,魏世嘿嘿歪嘴一笑:“您再斟酌一下言辭?
”
老頭一抖,豁出去一般開口道:“姜許那混蛋玩意和他倒黴娘子失蹤了十年。
”
“之前那宅子都安安分分的。
”
“但從前年開始,就有些不太平,曾有走夜路的更夫親眼看見一個血糊糊的東西,攀在牆上看。
”
“坊裡的小雞小狗的開始不見,隻留下窩裡帶血的毛。
”
“甚至有一日,一家新添了丁口,夜間便在窗戶之上看見一個人影,趴着看嬰孩。
”
說這些怪力亂神時,老頭見魯建興兩人沒什麼反應,便大着膽子。
“那東西的活動範圍,越來越廣,眼看鬧得坊裡雞飛狗跳。
”
“小人這才鬥膽,請了一位遊曆的清虛觀高人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