悟通和善被衛盡忠一聲聲質問，問的啞口無言。

　　世間之事，錯綜複雜。

　　為官之道，更是如此。

　　他死死盯着衛盡忠。

　　雙手都在顫抖！

　　殺！
還是不殺？

　　佛修修心。

　　悟通自來奉行仁慈行事。

　　本來他因為心中憤怒至極落下，可面對此刻衛盡忠的哀聲反問，他又沒辦法下手。

　　就像是佛學所說，蒼鷹因饑餓捕食，那放走食物，便是對蒼鷹的傷害。

　　可換至人世之間。

　　衛盡忠要是違逆皇帝，那他的下場是什麼？

　　悟通看着衛盡忠，突然問道：“那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？
”

　　衛盡忠眼珠一轉，急聲道：“當然有辦法！

　　大師您親自出手，把那王折安弄死，反正沒人能查的出來，您何必為難我？

　　殺人也不是我殺的！
您說對不對？

　　您去把王折安弄死，我走個過場查一查，陛下也不至于因為此事為難我。

　　此事不就結了？

　　我便是真把他罪名查實，也未必是極刑，我們大楚，從來都是刑不上士大夫..

　　官員若是不謀反，不頂撞陛下，亦少有死刑。
”

　　是的，楚國律法，更加優待官員豪族。

　　一般情況下，官員不是冒犯皇帝或者謀逆，少有死刑。

　　相反，對于那些忤逆頂撞之人。

　　楚帝從不手軟！

　　就像是他說的，服從，是他眼中最重要的。

　　悟通和尚臉上陰晴不定。

　　“可我沒有他作惡之證據...”

　　衛盡忠一愣。

　　“那大師您什麼意思？
”

　　“你去把他作惡證據查實，我便出手殺了他！
”

　　悟通和尚咬牙說道。

　　他此刻，已經不對楚國朝廷抱有任何希望了。

　　一次次向上反應，一次次被人故意推诿。

　　他已經看出來了，什麼查不出，分明還是不想查。

　　不想管！

　　再想想楚帝那日聽經之時，拍手誇贊。

　　他隻覺惡心！

　　衛盡忠偷眼瞄着悟通，低聲道：“那個...大師，您介意不介意您殺他之前，我再敲他幾筆...”

　　眼看悟通臉色不好！

　　他立刻大聲道：“大師啊，我這可不是為了我自己啊！

　　我查實之後，凡有受害之人，我一定以銀錢補償，畢竟您下手的話，那王折安死的不明不白，案子也不能真的見于天下，被害之人，總該有點補償不是？
”

　　聽到為被害之人補償。

　　悟通臉色平緩了一些。

　　“哼！
老衲會全程盯着你，若是你膽敢中飽私囊，老衲絕不輕饒！
”

　　“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啊！
”衛盡忠大叫委屈道：“大師，我辛辛苦苦，幫您辦事。
一點好處落不下？
我憑什麼啊？

　　咱倆合謀殺害朝廷命官，别管因為什麼，我這也是擔着風險的啊..”

　　悟通哪裡見過這等油滑之人。

　　有些無奈。

　　而且這小子話裡話外，說的滿是荒唐言！

　　什麼叫合謀殺害？

　　那好歹也是替天行道！

　　隻是，看着眼前的衛盡忠。

　　悟通和尚隻有一種荒唐感！

　　這便是楚國的官員。

　　從上至下，無一人去為百姓考慮。

　　再度回想起在涼州。

　　百姓臉上的笑容。

　　他内心升出一股絕望的無力感。

　　葉枭那句話。

　　仿佛又在耳邊響起。

　　“若是我一統天下，該有多好，大師你說是嗎？
”

　　葉枭并不知道，他的一句誅心之言，已經開始慢慢發芽。

　　人不怕身處黑暗。

　　最怕見過光明！

　　很久以來，其實悟通和尚對楚國很多事情，都是有所耳聞的。

　　可是在他看來，那不過是有些官員私下行為。

　　可是當他去到涼州，又回歸楚地。

　　再到事情發生。

　　他忽然發現，這些官員，對他們影響最大的，不是百姓的不滿！

　　不是他的反饋！

　　而是頂層統治者的意志。

　　當葉枭頒布政令，利民于先，當葉枭嚴懲貪官，厚祿養廉，整個涼州境内，官員也好，小吏也罷，都在葉枭的影響和壓力下，向着相對更好的方向去發展！

　　可是再看楚國！

　　楚帝的旨意留了一點暗示。

　　底下官員就應付了事，肆無忌憚。

　　隻是悟通依舊有些不解！

　　“有個問題，我不明白，為什麼陛下要保這王折安。
”

　　此言一出，衛盡忠稍微一愣。

　　搖頭道：“這我可不清楚，但是我倒是能猜測出一些。
就是不知對或者不對。
”

　　“你說！
”

　　“大師以為，在陛下眼中官員政績，是什麼？
”衛盡忠沒有解釋，而是先提出了一個問題。

　　悟通眉頭微皺，這個東西，他是真不清楚。

　　衛盡忠也沒指着他給出回答，隻是在引導他的思維。

　　見他沒接話，馬上便繼續道：“是百姓過的生活富足？
是百姓的安危無憂？
還是百姓的交口稱贊？
都不是！
”

　　“陛下和朝廷看的，是各地上繳的錢糧稅賦！

　　繳納的多，那就是政績斐然，繳納的少，那自然便是能力平庸。

　　誠然，各地情況不同，但是也可與往年一起對比。

　　在來之前，我查過王折安的治政情況，他連續數年，往朝廷繳納的稅銀都比前任更高。

　　甚至以縣令而言，在整個燕州，都算是比較出色的...”

　　“就因為這個？
”悟通瞪大了眼睛。

　　“不然呢？
在陛下眼中，這是最能體現官員功績的！
”衛盡忠笑道：“陛下居于廟堂，見不到天下百姓如何，他隻能見到那些送往帝都的銀錢。

　　這王折安，從這方面來看，是個人才，你别管他是用什麼手段弄來的這些錢，最起碼清河縣沒有百姓暴亂，沒有天災發生。

　　那他在陛下眼中，就是好官！
就是人才！

　　至于大師所言之事，無論是真是假，其實陛下，都不太在意。
”

　　悟通終于明白了。

　　原來這就是原因。

　　衛盡忠似乎打開了話匣子，看着悟通繼續道：“大師在帝都講經，我也聽了，主要便是教人反省自身，導人向善。

　　大師或許覺得您所言所講，能影響那些官員權貴，可實際上，根本就沒有用處。

　　我們自幼讀書，學習聖人之言，哪個聖人之言，不是導人向善？
與大師經義有何不同？

　　就說這王折安，他便是讀了多少年聖賢書，不還是如此？

　　所以啊，陛下讓您講經，也隻是給你幾分薄面，彰顯一下他老人家的仁慈寬厚，在史書上留下一點筆墨，僅此罷了。

　　可他從未真的将大師之言聽入耳中。
”

　　悟通陷入了沉默。

　　強烈的挫敗感湧上心頭。

　　可是他卻是沒想到，眼前這個滑頭小子話語之中，卻似乎是真的聽了他的經文講義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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