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事說到老婦心頭苦,表情也逐漸暗沉下去:“何止是饑荒,前些日子草婦還聽到些駭人傳聞,東邊的村子已有易子而食之慘狀。
”
什麼?
!
易子而食?
秦風心頭一沉,他知道平遙縣苦難,可沒想到會這麼苦。
在秦風的一再催促下,老婦逐漸說出實情。
“這平遙縣一不缺水,二不多雨,既無旱災,也無澇災。
但這些年南邊卻一直有澇災發生,逃難的饑民無數,再加上縣衙官員遲遲無法上任,縣衙早已荒廢,缺乏管制,無數饑民便湧入平遙縣境内。
”
“雖說都是苦命人,明白各自苦衷,可饑民這一來不要緊,凡是能吃的東西,一概不放過。
田地皆毀,草木皆廢,便是連河流池塘裡的魚蝦也是一并抓淨。
這平遙縣本是富庶之地,短短三年内,便毀于一旦。
”
聞聽此言,秦風想要生氣,卻又找不到生氣的理由,畢竟饑民也是迫不得已。
秦風歎了口氣:“因饑民擾亂,所以才收不上糧稅?
”
草婦突然氣憤起來:“哪裡收不上?
京都三十六縣如此富庶,前些年尚且三十稅一,聽說邊境戰事連年,近年來才改成十五稅一。
秦少爺,你可知道平遙縣的稅賦?
乃五稅一,且年年收繳,從不落空!
”
秦風向來大心髒,更是自認承受能力強,但聽到老婦的言論,還是出離的憤怒。
所謂五稅一,就是所有糧食的五分之一,上繳田賦課稅,若是其他賦稅再加起來,别說吃的了,能留種就頂了天!
要知道,縱使大梁最困難的時候,也隻是收到十五稅一。
這平遙縣的稅率,竟然比其他地方,足足高了三倍!
最可氣的是,南方湧來的饑民,破壞田地,百姓本就已經入不敷出,而糧稅卻是年年不落空,偏偏縣衙糧稅虧空極大,搜刮上來的糧稅,豈不是都入了周玉福的口袋?
不!
是入了高明的口袋!
強征課稅,加上饑民湧入,短短幾年光景,就把小強縣折騰成餓殍遍地的窮縣。
若非親眼所見,秦風絕不相信,這種事,居然會發生在京都周遭,天子腳下!
秦風深吸了口氣,強壓下心中憤怒,伸手輕輕撫摸老婦的肩膀,語重心長:“平遙縣的苦衷,我已知道了,還有最後一個問題,為何平遙縣女多男少?
”
無論是縣城,還是鄉野,秦風遇到的人,女性占了七成,剩下的男性,皆是老弱病殘。
若是在邊陲也就罷了,畢竟敵軍入侵,多數時候隻殺男性,會留女性一條活路。
不是敵軍心善,隻是将女人視為牲畜,日後攻占疆域,可讓女性為自己繁衍後代。
亂世當道,男女皆是一般苦,隻是男人丢的是命,女人丢的是尊嚴人權。
這平遙縣位于大梁腹地,怎會出現這種女多男少的局面?
問到此處,老婦便義憤填膺,大聲呵斥:“周玉福揚言,平遙縣之所以如此疾苦,乃是水利不善,便讓縣内的精壯男子,去修築水利。
聽那逃回來的男人說,哪裡是修築水利,分明是去種甘蔗了!
聽說京都糖業利潤豐厚,周玉福便打起了糖業的主意……”
這回算是徹底把秦風給惹惱了。
小小一個太尉家仆,竟然比暴君還要嚴酷,竟然敢擅自抓苦役!
除去饑民湧入、五稅一的駭人課稅,再加上抓捕苦役,層層加碼,才導緻這平遙縣如此悲慘。
而且……
那周玉福,居然搶秦風的生意,染指糖業?
秦風咬牙切齒,一字一頓:“好好好!
我全知道了。
”
就在秦風憤憤轉身之際,老婦卻叫道:“秦少爺,您何時能治了周玉福?
一年半載?
三月五月?
草婦也好有個盼頭。
”
秦風深吸了口氣,一字一頓:“用不了那麼久,一晚上就夠了……明天早上,讓百姓們去城門欣賞周玉福的腦袋!
”
老婦激動萬分,正準備下跪叩謝,卻聽不遠處傳來一陣冷笑。
“哈哈哈,不愧是秦少爺,說話果然氣派。
”
“我家老爺在平遙縣經營這麼多年,你居然要一夜毀掉?
呵呵呵,好一個大言不慚!
”
“你還當這裡是京都,任憑你呼風喚雨?
”
尋聲望去,卻見一個黑衣中年男人,騎着高頭大馬,緩緩走進村子,與此同時,村子周圍則是火把閃爍,早已被周玉福的手下,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起來。
數量有多少,打眼掃不出來,估摸着少說幾百人。
這些人,穿着打扮皆是家仆模樣,但手上的武器,卻都是朝廷制式。
顯然周玉福早已把縣衙搬空,用朝廷的兵器,武裝自家的仆人。
見過膽大的,沒見過這麼膽大的。
秦風暗歎,與這周玉福相比,自己這個号稱天不怕地不怕的京都第一狠人,都得往後稍稍。
也是邪了門了,官位越高,越是謹言慎行,生怕一個不留神便萬劫不複。
反倒是盤踞于縣裡的鄉紳,一個比一個狠。
難道這就是老話常說的,閻王好過,小鬼難纏?
老婦哪裡見過這種陣仗,吓得臉色煞白。
秦風卻不以為然,輕聲道:“大娘,你先回屋裡躲好,此事,我一會就解決。
”
雖然老婦不知道,秦風該如何解決,但此時除了相信秦風,已經别無選擇,連忙帶着自家閨女跑回屋裡。
與此同時,疏風和李郎已經擺開架勢,準備拼命了。
中年男人單手抓着缰繩,不急不緩地走過來,見秦風依舊氣定神閑,不由冷笑起來:“秦風,我知道你在京都得勢,便是連尚書令,都要忌你三分。
可惜,此地不是京都,讓你人間蒸發,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罷了……”
“便是六部齊聚,再加上大理寺,派出所有神捕名探,也休想查出個分毫!
你若跪下屈服,從此以後為我家老爺鞍前馬後,倒是可以饒你一條狗命。
”
聽到這話,秦風不由笑出聲,叉着腰,絲毫沒有命懸一線的緊張感:“說話好豪氣!
敢問這位大哥,什麼來頭?
”
秦風居然稱自己為大哥?
那中年男人腦袋都快翹到天上去了,得意道:“我乃高府管事!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