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玉福嗓音越發低沉:“書吏中風,一時半會難以痊愈,恐怕也無法擔此重擔。
”
秦風心裡陣陣好笑。
正如周玉福所言,課稅一事,理應由官員處置。
周玉福就算再有錢,在平遙縣勢力再大,也輪不到他來插手,更輪不到從他腰包裡掏錢補充糧稅虧空。
這明擺着是賄賂他秦風。
正所謂拿人手短,吃人嘴淺,接受了這三萬兩銀子,秦風便可回京述職,将周玉福等人精心粉飾的太平,轉告聖人。
屆時,吏部會繼續向平遙縣派遣官員。
若與周玉福等人狼狽為奸,便可坐穩位子。
若拒不同流合污,免不了又要“出意外”。
國戰當前,大梁疆域岌岌可危,偏偏這些蛀蟲一個接着一個蹦出來,危害一方,令大梁本就緊張的國庫,雪上加霜。
還讓吏部一次次有了理由,把自己往地方派遣。
這特麼的真是絕了!
老話常說的“攘外必先安内”,現在想想,多麼的有道理。
秦風伸手接過銀票,随手就遞給了秦小福,笑眯眯地看着周玉福:“這平遙縣,可有錢莊?
”
錢莊?
周玉福心裡一陣犯嘀咕,不明白秦風要幹什麼,但考慮到那三萬兩銀子,秦風已經收下,也算是吃了顆定心丸,不多糾結:“錢莊自然有,秦大人莫不是要兌換銀子?
”
秦風聳了聳肩:“不然呢?
我總不能去錢莊吃飯吧?
”
周玉福眼神閃過一抹窘迫,強行賠笑:“呵呵,秦大人真幽默。
”
幽默?
更幽默的還在後面!
秦風當即打發秦小福去錢莊,将銀票兌成現銀,整整兩大木箱銀錠,最大的是五十兩錠,最小的是五兩錠。
秦風随手拿起一個五兩錠,在周玉福等豪紳疑惑不解的注視下,背着手朝旁邊的巷子走去。
見秦風突然改變巡查路線,周玉福心頭一驚,小跑着追了上去:“大人,這巷子幽深,萬一出了什麼岔子,草民可擔待不起。
”
秦風裝作沒聽見,隻管往深處走去,不多時,眼前便出現一個小門,用力推了一下,院門反鎖,便直接拍打起來:“家裡有人嗎?
”
剛才還滿臉谄媚的周玉福,眼神頓時陰沉起來,連忙沖伴行的豪紳使了個眼色,那豪紳當即轉身而去。
秦風敲了半天,院子裡也無人應答。
周玉福強行擠出一絲笑容:“大人,興許家主不在。
這一路走下來,想必大人也累了,不如這樣,草民送大人先回酒樓,再備上一桌好酒好菜,等大人歇息過來,明日再繼續巡查也不遲。
”
明天?
恐怕整座城都被你們給搬空了!
秦風也不理會周玉福的勸阻,扭頭瞥了一眼随行的李郎,咧嘴一笑:“李老二,幫個忙,把門弄開。
”
李郎對于這個稱呼,頗為不滿,但考慮到此時乃喬裝打扮,不好與秦風較勁,便不耐煩地走到院門前,一腳踹上去,院門應聲倒下。
在周玉福眉頭緊鎖,眼神不善的注視下,秦風徑直進入院子,随便打開一個房門,借助微弱的月光,依稀可見土炕上坐着一大一小兩個黑影。
而且這兩人明顯是抱在一起,顯得無比緊張。
秦風接過秦小福遞來的火折,往前晃了一下,入眼竟是一對母子。
女人二十幾歲的模樣,男童則兩三歲,蜷縮着被母親抱在懷裡。
感受到婦人眼神中的驚恐,秦風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一些:“别怕,我是奉命前來巡查的官員,這屋裡太黑,你且出來,本官問你幾個問題。
”
為了博得婦人的信任,秦風率先退出屋子,站在院子裡等了許久,才見那婦人惶恐不安地走出來。
看到周玉福也在場,婦人眼神明顯充斥着恐懼,雙腿止不住地顫抖。
秦風環顧了一下院子,見着院子無比幹淨,甚至幹淨過了頭,便柔聲問道:“婦人,你可吃過晚飯了?
”
婦人下意識搖了搖頭,聽到周玉福的輕咳聲,又馬上點頭如搗蒜。
秦風心裡已經有數,将視線落在懷中男童身上,輕聲問道:“令郎幾歲了?
”
過了好半天,婦人才哆哆嗦嗦地回了一句:“四……四歲了。
”
四歲都能滿地瘋跑了,婦人懷裡的男童,瘦瘦小小,頂多也就兩歲左右。
秦風果斷靠近,伸手一摸男童。
眼神中的疑惑瞬間被冰冷所取代。
這手感,并非柔軟滑嫩的嬰兒肥,而是堅硬的骨頭!
尤其是肩膀位置,秦風甚至能夠輕而易舉摸出男童的骨架。
由于長期營養不良,男童已經完全皮包骨,明明很害怕,一雙大眼睛緊張不已地盯着秦風,卻發不出任何哭聲。
秦風計上心來,一把揪住婦人的領口,大聲呵斥:“你這妖婦,好大的狗膽!
四歲男童,怎能饑餓成這般模樣?
你莫不是故意虐待他?
!
按《大梁律》,虐待襁褓幼童者,處以三杖之刑!
來人呐,給我打!
”
三杖之刑,并非是打三杖,而是打斷三根水火棍,幾乎和死刑沒什麼區别。
那婦人本來就怯弱,被秦風這麼一吼,瞬間吓破膽,嚎啕大哭起來:“大人冤枉呐!
虎毒還不食子,民婦就算再奸惡,也斷不會如此對待自家孩子,隻是自打孩兒降世,民婦便沒有奶水可喂。
”
聞言,秦風眼睛睜得老大,故作兇神惡煞:“還敢狡辯!
沒有奶水,不是還有黍米粥?
但凡是一口吃的,也不會将孩童餓成這樣。
”
不提這茬還好,婦人哭得那叫一個委屈傷心,似乎豁出去了,大聲哀嚎:“若有吃的,民婦豈會餓着孩子?
民婦已經三天沒吃飯了,全靠嚼碎野菜,含着口水,慢慢喂給孩子吃。
民婦的男人、父母、公婆,都已經餓死了!
偌大個院子,便隻剩我們這孤兒寡母……”
聽到這番話,别說秦風,李章也被驚得目瞪口呆。
李郎向來脾氣直,滿臉怒紅,大吼道:“豈有此理!
這朗朗乾坤之下,怎會有如此惡行!
”
見秦風臉色黑得吓人,周玉福連忙指着婦人,大聲斥責:“你……你這妖婦,休得胡言亂語,這平遙縣太平盛世,人人皆可溫飽,路不拾遺,夜不閉戶,怎會像你說得這般悲苦?
!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