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潇蘭與皇後,一生為敵,此時卻是第一次交鋒。
皇後的城府深不見底。
一雙明眸,充滿佛性,溫柔賢淑。
用盡半生修行的冷靜心性,形成一道堅固壁壘。
就算是李潇蘭,也無法看穿皇後的一颦一笑。
“殿下,貴妃來了。
”
侍女的聲音,自廟外傳來,打斷了這場未分出勝負的眼神博弈。
皇後悠然轉身,再次将視線投向觀音像。
唇翼微啟。
字裡行間,盡是榮辱不驚。
“你是不是很奇怪,究竟是何等罪過,能讓本宮,不惜殺死聖人的寵妃?
”
“今日,本宮,便解你心結。
”
皇後一語雙關。
這番話,既是對李潇蘭所說,同時也是沖着廟外的貴妃。
“在這京都城内,權力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。
”
“任何越界的人,都是撼動皇權的潛在敵人。
”
“就像秦風,聖人欣賞他,甚至縱容他,但隻要越界,聖人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除掉他。
”
“當年聖人繼承大位,立足未穩。
”
“林氏位極人臣,穩坐太保之位,不僅在江南是豪族,後宮更有貴妃照應。
”
“其地位,一時無兩。
”
“直到貴妃誕下龍子,這份聖人能夠容忍的權力,終于突破了界限。
”
說到這,皇後緩緩起身,走到供台前。
将散落的香灰清理幹淨,漫不經心的問道。
“你可知,林氏誕下大皇子,意味着什麼?
”
李潇蘭雖自幼流落民間。
但在秦程氏的調教下,對于宮中的利害關系,還是頗有概念。
此時面對皇後的明知故問。
李潇蘭也不遮掩,直截了當:“意味着林氏将獨攬大權。
”
皇後點了點頭,對于李潇蘭的聰慧,甚是滿意。
“不錯。
”
“繼承儲位,以長幼尊序為法,這不假。
”
“大皇子,理應在繼承儲位的時候,優先考慮。
”
“但這儲位,落在誰身上,可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,更不是誰能輕易做主的。
”
“這關乎整個大梁,乃至李氏皇族的未來。
”
李潇蘭已經明白了。
當年,大皇子殇,根本就不是意外。
而是有心之人,故意安排的結果。
怕的就是,大皇子與林氏牽連太深,到時候整個大梁,都會受到林氏脅迫。
身為皇子,要一切以大梁未來着想!
而不能拘泥于,某一個世家。
當初大皇子毆打年幼的秦風,被秦程氏一紙訴狀告到大理寺,便是一切的導火索。
梁帝深知,大皇子無論是品行,還是能耐,都不足以勝任儲位。
怎奈何,大皇子的‘母族背景’實在是太過于強大。
想要廢黜大皇子,根本不可能辦到。
皇後設計害死大皇子一事,梁帝或許沒有參與,甚至可能不知道是皇後下的令。
但梁帝卻肯定明白,大皇子之死,對于大梁而言,乃是最好的結局。
也正因此,梁帝才沒有刨根問底地追查。
而是讓秦程氏背了這個黑鍋。
李潇蘭深深地吸了口氣,她沒辦法評斷,梁帝和皇後,在這件事上的對錯。
作為親人,他們确實有違人倫。
但避免大梁,落入可能的昏君之手,卻是大義滅親之壯舉。
對于這般利害關系,李潇蘭不願深入,隻是問出她此刻最關心的問題。
“我母妃意外撞見了你的計劃,所以才……”
不等李潇蘭說完,皇後已經無比爽快地點頭承認了。
“沒錯,此事關系重大。
”
“本宮作為母儀天下的皇後,親自設計,除掉儲君。
”
“即便是往小了說,也是有悖人倫,受天下人诟病。
”
“往大了說,便是禮崩樂壞。
”
“此事,與你們母女無關,即便是換做任何人,本宮也絕不會手下留情。
”
盡管在回宮的時候,李潇蘭已經猜到了些許端倪。
但此時,聽到皇後親口承認,這份恩怨的來龍去脈。
李潇蘭還是閉上眼睛,複雜的心情,久久不能平息。
與此同時,觀音廟外。
貴妃緊緊攥着拳頭,一雙眼睛,已經完全被怨恨所填滿。
“這麼多年了,本宮一直告訴自己,龍子之殇,皆是意外。
”
“對秦程氏的恨意,也不過是身為母親的自私。
”
“原來這一切,皆是你們在暗中搞鬼!
”
貴妃無視身旁,眼神異樣的皇後侍女,也不在乎小香香和疏風。
緩緩轉身,看向禦書房所在的方向。
不由潸然淚下。
“聖人,你的心,到底有多狠。
”
“本宮把整個心都掏給了你,那可是你的親兒子,為了什麼江山社稷,大梁昌盛。
”
“你便是這麼對待我們母子?
!
”
貴妃眼淚決堤,甚至能夠清晰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。
她一言不發,轉身離開。
這一刻,她已經不再是貴妃,而是林家之女,林溫婉!
望着林溫婉毅然決然的背影,侍女連忙禀報。
“殿下,貴妃走了。
”
皇後仰頭看着觀音像,一臉虔誠。
“走就走了吧。
”
“她乃是京都四大高手之首。
”
“山隐高人之下。
”
“誰能留她?
”
皇後從來不恨貴妃,隻是有些事情,身為皇後,她不得不這麼做。
“你們也退下吧。
”
皇後柔聲細語地支會了一聲。
隐藏在觀音廟周圍,暗中保護的殿前武士,紛紛退下。
李潇蘭看向皇後,沉聲質問。
“你處心積慮,機關算盡,做的這一切,都值得嗎?
”
皇後隻是望着觀音像。
由衷回答,不夾帶絲毫虛情假意。
“不在其位不謀其政。
”
“本宮既是皇後,便該如此。
”
“公主有公主的煩心事,本宮也有本宮的無奈。
”
“便是聖人,後宮嫔妃無數,皆是美若天仙,世人羨他,妒他,恨他。
”
“可又有誰知道,聖人一年下來,回後宮的次數,不過是……一手之數?
”
皇後緩緩轉身,看向李潇蘭,端莊賢淑,柔然一笑。
“你可以恨我。
”
李潇蘭堅定無比的點了點頭:“我當然恨你。
”
皇後依舊微笑:“但你永遠都報不了仇。
”
“既然回來了,好好當個公主,本宮便不會再拿你怎麼樣。
”
李潇蘭站起身,直視高深莫測的皇後,沒有半點畏懼。
“未必!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