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寒風又凜冽襲來,冷的刺骨。
林箐箐醒來時,早剩她一人,而桌上正擺着饅頭粥與一碟小菜,旁邊還放着一鍋熱騰騰的湯,似在為她準備的般。
林箐箐納悶,昨天她是何時睡的?
江溪又是何時離開的?
不過這一覺睡得倒是很舒服,疲勞也都消除不見了,很是神清氣爽。
林箐箐洗漱換了身衣裳,裹了一件棉衣,将自己穿的嚴實又不漏風。
端起放在桌上的粥,一碗落肚,胃裡暖了不少。
林箐箐吃完,收拾着碗筷便出了門。
一出門,便遇見許多熱情的鄰居與她打招呼,林箐箐莞爾,一一回應。
不說關系要交得多好,表面能打聲招呼她就已很滿足。
直到林箐箐從她們面前路過,那些人便唠叨起來。
“她那屋,大得很,昨兒我連要去上個茅房都差點迷了路。
”
一人比劃着距離,語氣之中帶着羨慕,恨不得能上林箐箐的屋裡住一晚。
“昨天那席子上的菜也豐盛好吃,還有顧白兩家的少爺還有那什麼楊玉先生都去了,哎喲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他們呢,可夠我吹一年了。
”
另一人說起來還得意洋洋地,畢竟還有些人沒能一次性瞧見這三人呢!
昨兒村裡的人去了不少,席子上吃的有多好大夥兒心知肚明。
“那是,這林家嫂子什麼壽宴整了一堆菜,那都綠油油地沒點油水沒點肉,昨兒那席子可不同,盤盤都是肉!
”
那些人拿着昨兒那席子跟林老太先前辦什麼壽宴時的席子做對比,一對比,林老太真是摳門又寒酸。
“生兒子有什麼用,這要是能生個跟林箐箐一樣的女兒,這輩子不什麼都不愁了嗎?
”
又一人羨慕道,随後又補充了句:“可惜這林家淨不幹人幹的事。
”
“那林嫂子能幹出什麼人事,昨兒在席子上那不還說自己對林老三一家子多好,哎喲可真會編,她對林老三一家子如何的,别人不知道,咱能不知道嗎?
”
“當初對箐箐她娘有多狠,現在想想都起雞皮疙瘩。
”
那人說着,雙手環抱做出一副起雞皮疙瘩的動作。
“這就是報應,現在她該後悔死了。
”
“咱們可要對自己孫女、閨女好些,指不定以後就是第二個林箐箐。
”
一人說着,其他人點點頭。
以前都說姑娘沒用,對男孩好些,以後老了他們還能照顧自己。
但現在見了林箐箐這般,村裡那些人是恨不得對自家閨女、孫女好些,就怕她們以後會是第二個林箐箐。
林箐箐不知道,因為自己這一買屋,讓那些原本重男輕女的看到了希望,覺得姑娘家也挺好的,于是他們在回去後對自家的姑娘好了不少。
就怕對她們太差,以後她們會跟對林老太一樣對她們。
林老太現在的下場他們都看在眼中,可不想與她一樣。
說她運氣好生了四個兒子,雖然一個沒了但好歹有三個,三個都有穩定的工作,但這三人加起來還抵不上一個林箐箐厲害。
那些跟林箐箐同輩,又被林老太誇得快上天的孫子們,一個考了這麼多年連秀才都沒考上,一個前陣子還惹了地頭蛇,被打得躺在床上還丢了工作。
另外兩個姑娘眼光又高,雖是到了年紀,但這滿腦子隻想着嫁有錢的公子哥兒,挑剔得很。
這一家子全部加起來都抵不過一個林箐箐。
如今有屋,相公也是個領三兩銀的教書先生,還是那個很難考又一堆人擠破頭腦想進的學堂,更是楊玉先生親自請着去教書的,倍兒有面子得很。
不管怎麼看,現在林箐箐可真是叫人羨慕。
不止是溪東村的人,連溪水村的人也都誇着林箐箐,有些甚至懊惱先前得罪過林箐箐。
那大屋說買就買,一點都不帶猶豫含糊的。
先前罵着林箐箐一個姑娘家抛頭露面的那些人也都沒聲了,若是能回到過去,她們也願意跟林箐箐一同抛頭露面,去鎮上做生意。
林箐箐這三個字,在溪水村跟溪東村裡頭可以說是響當當了。
學堂内,學生們讀書郎朗上口,從學堂外面路過的人都能聽得清楚。
另一處,江溪正坐在卧榻上,手上拿着黑子。
楊玉手上拿着白子,雙目盯着棋盤,似在猶豫該下在哪才好。
正當他舉棋落子時,江溪連想都不想直接落下黑子,封了他的去路。
知善端着茶過來,看着江溪時就跟看着什麼仇人一樣。
砰地聲将茶杯放在一旁,瞪了眼江溪後又看着楊玉,在看着楊玉時,和善了幾分:“先生,茶泡好了。
”
“嗯。
”
楊玉輕嗯一聲,揮手,示意知善不要打擾他。
知善退下時,又瞪了眼江溪。
江溪餘光看着知善,這書童心裡想什麼可全都表現在臉上了。
“你這書童對我挺不滿的。
”
江溪開口,緩緩道。
當然,他也不生氣,畢竟他一個天天不務正事還遲到早退,又不怎麼上課,天天在這與楊玉下棋還領着三兩月錢的人,任誰看了都生氣。
“莫要怪他,他不懂事。
”
楊玉毫不在意道。
“我說你就不能讓讓我這老人家,讓我赢一盤都不行!
”
看着棋盤上的黑白子,楊玉懊惱道。
那張發皺的老臉上布滿有些委屈,仿佛是被欺負了一般。
若不是棋品如人品,若不是怕傳出去丢臉,他現在就想悔棋!
把這一盤棋打亂,重新來過!
“輸一局便是一百兩,我可輸不起。
”
江溪莞爾,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撚着棋子往棋罐裡放,波瀾不驚道。
“你啊你啊,不過是一百兩,怎就這麼死心眼呢?
”
“尊老愛幼,尊老愛幼你懂不懂啊。
”
楊玉指着江溪數落着,有些恨鐵不成鋼。
從跟江溪下棋開始到現在他就沒赢過一盤。
江溪怎麼就這麼死腦筋,不知道放水一把,讓讓他,讓他找回點面子!
“楊玉先生還很年輕,不老。
”
“何況,棋局便如戰場,若是讓了,輸的是自己。
”
“所以,不能讓。
”
“再者,楊玉先生如今這等身份,這的威名,若是讓了,楊玉先生也會覺得赢得不光彩不是?
”
江溪悠哉悠哉道,說到最後,又給楊玉戴了一頂高帽。
“你啊你啊。
”
楊玉掃了眼江溪,搖頭輕歎,卻沒再抱怨什麼。
因為江溪說得對,棋盤如戰場,一讓,便有滿盤皆輸的可能。
而且給他戴了那麼一頂高帽子,要是真叫他讓子,他反而不好意思,老臉不知往哪擱。
江溪起手先落子,楊玉旋即跟着落下。
“前幾日我看見陸家那小子來桃花鎮了。
”
江溪緩緩開口,楊玉蹙眉,頓了下:“那小子來這作何?
莫是…來尋你的?
”
“誰知道呢。
”
江溪輕蠕唇,開口。
“陸家小子來,你告訴我作何?
”
楊玉切了聲。
“你與陸家熟,幫我盯着他些。
”
江溪開口,楊玉蹙眉,着實沒想到江溪竟會讓他幫忙盯着。
“我先前說過,不參與這些事。
”
“楊老先生難道就不覺不甘?
明明在京城那些文人文官心裡有一席之地,卻因徒弟陷害而被迫搬回桃花鎮來。
”
江溪擡頭,鳳眸微眯,雙目看着楊玉,富滿磁性的聲音響起。
楊玉那拿着棋子的手微停,思索着江溪說的話。
不甘?
他自是不甘。
外面都在傳他是年紀老了,想回自己老家,到時落葉歸根。
可他在外闖蕩了那麼多年才闖出一些名堂,在晚年才闖出個成績,收了幾個有名堂的學生,卻被學生陷害,被迫離開京城。
其他幾位學生有意救他,但永安王失蹤,皇帝病重,朝廷内早分成幾股勢力,早動蕩不安,他們已自顧不暇,他又如何能連累他們。
“我可以幫你回去。
”
江溪開口,楊玉心神一動。
“如今你都自顧不暇,你怎…”
楊玉開口,現在多少人想要江溪的命,隻要江溪敢出現在京城内,必定會被發現。
他自己都隻能躲在這地方苟且偷生,又如何幫他。
“我怎有那能力幫你?
”
江溪似知道楊玉想說什麼般,搶先開口,那雙鳳眸微眯,泛起冷意。
楊玉一顫,這眼神,宛如在獵人在捕獵時,貪婪又運籌帷幄。
似這棋盤上的一切都是他的棋子,而他是背後的操盤手一般。
看着這眼神,楊玉啞然。
“我有那個能力,隻看你信不信。
”
“我與你保證,将來你能親手報仇。
”
江溪開口,那張如鬼斧雕塑的臉布滿笑意,自信而從容。
光是聽着他這一席話就知他是真的有能力而并非是在糊弄他。
“我知楊老先生從不站隊,我所托之事也隻是讓楊老先生幫我盯住陸時罷了,陸時的父親是你的學生之一,也是最出色的一位,他來桃花鎮,你不得好好招待招待?
”
“隻要将他留在身邊,便好。
”
江溪繼續道。
“哼,讓我看着他,你怎不讓你背後在那些暗衛将他綁了,綁個一年兩年地?
”
“何況,你也在這,他見過你,也認識你的面孔,若是撞見了,又當如何?
”
楊玉冷哼一聲,但聽了江溪方才的話,他很心動。
“放心,他不愛讀書,更不可能踏入這裡。
”
江溪開口,對陸時,他還是很了解的。
“哼,僅此一次。
”
楊玉開口。
那人讓他落魄至此,而他在京城内高深無憂,步步往上爬,他哪甘願。
何況,隻是幫他将人留住,也不難。
就當是個賭注吧。
“多謝,不過…你又輸了。
”
江溪看着眼前的棋盤開口,楊玉一看,愣住。
上一盤好歹還能撐一個多時辰,這一盤不過二十分鐘便結束了。
這小子的棋藝又精湛了。
“我欠你的銀子,兩清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