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洞中。
光影扭曲,從虛空走出三道人影,正是秦桑三人。
“那些金鷹都被我們甩開了……”
清鴻看了眼外面,小心翼翼放下懷中的霜姑娘,扭頭看向秦桑,語氣驚異。
“那些毒丹都是師弟煉制的?
”
暴露行蹤後,秦桑判斷可能會有更多金鷹被吸引過來,兩女難以匹敵,因此提前用毒丹在江中布置了一座毒陣。
這個時代的芥子法器空間狹小,通神上人将他收藏的許多靈藥都存放在山中寶庫,秦桑取藥之時偷拿了一些品階較高的靈藥,煉制毒丹,未雨綢缪。
毒和陣都是能夠越階殺敵的手段,秦桑布置的毒陣自然更為精妙,清鴻甚至沒有意識到毒陣的存在。
江水化為毒水,那頭金鷹首領被當場毒斃,果然令其他金鷹驚懼萬分,不敢進入江底,秦桑三人趁機遠遁。
秦桑隻道是運氣,煉制靈丹時誤打誤撞煉出了毒丹,不料毒性這麼恐怖,聯接近化形境的金鷹首領都能殺死。
清鴻感慨道:“怪不得師父對你滿口誇贊,師弟果然是絕世天才!
本以為我們都要死在這裡,沒想到是靠師弟脫離險境,師姐和霜姑娘都欠你一個人情。
”
“多謝清風道友,”霜姑娘身受重傷,剛服下療傷丹藥,聲音顯得柔柔弱弱。
清鴻故作不滿:“是我把霜妹妹從惡敵手裡救出來的,霜妹妹不先謝我?
”
霜姑娘俏臉微紅,“謝謝清鴻姐姐。
”
清鴻卻還不放過她,“救命之恩可不好還呢!
我是他師姐,他救我天經地義。
霜妹妹就麻煩了,難道真像話本裡的那樣,對師弟以身相許?
”
霜姑娘何曾被這麼調戲過,俏臉變得紅彤彤的,像晚霞染紅的天空,急急忙忙低下頭,幾乎要把頭埋進懷裡。
清鴻也知道有些過火了,擡手捏了捏秦桑白嫩嫩的手臂,嬉笑道:“霜妹妹莫怕,我家師弟還是小孩子,不懂男女之情,不會強人所難的。
”
秦桑搖了搖頭,拍掉清鴻的小手,“師姐不要玩笑了,我們現在還談不上安全,萬一那些金鷹的長輩追過來,我的毒丹可殺不死他們。
”
“榆木腦袋,不解風情!
”
清鴻橫了他一眼,“霜妹妹的傷勢應當穩住了,我們繼續出發吧。
”
“嗯。
”
霜姑娘柔柔應了一聲。
三人飛出山洞,霜姑娘依然垂着頭,不敢看秦桑,引得清鴻暗暗發笑。
接下來,他們按照清嚴師兄刻畫的堪輿圖,按圖索骥。
許是他們運氣不錯,途中并未遇到追兵,一路上星夜兼程,終于找到那處藏身地。
清嚴師兄挑選的這處寶地藏風納水,隐于叢林之間,周圍崇山峻嶺,郁郁蔥蔥,風景不比源淨山差多少。
‘唰!
唰!
’
遁光落地,清鴻打量周圍的環境,非常滿意,誇贊道:“師兄好眼光!
”
她感應到此地有一座靈陣,乃是師父所傳,想必是師兄布置在此。
雲袖揮動,面前水光潋滟,好似一面鏡子,先是映照出三人的身影,旋即光影破碎,一片山林出現在他們眼前。
當初清嚴領受師命,外出尋找别府,但也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,尚未精心布置,還保留着原始風貌。
這難不倒清鴻他們,隻見清鴻略施法術,搬來山石原木,一番雕琢,很快便建成數座樓閣。
“山頂要建祖師殿和師父的靜室……嗯,可能還要給鹭前輩開辟一座靜室!
下面是我們四個人的,然後是客房和迎客亭,師父和鹭前輩都喜歡飲酒,還要建一座酒窖。
師弟的煉丹術這麼厲害,一定要給他建一座上好的火爐,就建在後山吧……”
清鴻忙碌起來,查探地形,勘察靈脈,規劃山門格局,嘴裡嘟嘟囔囔。
秦桑和霜姑娘插不上話,在一旁看着。
“師父還沒到,或許我們不會在這裡停留太久,都是白費功夫。
師姐不如先開辟幾間靜室,讓霜姑娘療傷。
”
秦桑看了看身邊的霜姑娘。
自從離開山洞,霜姑娘一直有意無意躲避他的視線,此時也故意别着腦袋,一直盯着山腳,也不知那裡有什麼好看的。
此言一出,秦桑就發現霜姑娘的耳朵泛起一抹紅暈。
這姑娘也老大不小了,看起來冷若冰霜,沒想到這麼容易害羞,之前清鴻隻是一句玩笑話而已。
秦桑心中暗笑,伸了個懶腰,深吸一口氣。
草木的清新之氣混雜着兩股淡淡的處子幽香,萦繞鼻端。
修行上有師父鋪路,外物一概不缺,風雨皆被師門擋在外面,平時隻需要專心修煉,偶爾還能逗逗小姑娘,這種師門的氣氛着實不錯,這是他在少華山時沒有享受過的,如今少年心性不在,也失去了那種心境。
可惜的是,無論現實還是幻境,他都無法安心享受。
“你怎麼知道師父不會在這裡停留太久?
”
清鴻被秦桑打斷思路,大為不滿,反唇相譏,“我倒是小看你了,人小鬼大,很會心疼人嘛!
”
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,霜姑娘兩個耳朵頓時都紅了。
清鴻狐疑地看了兩人一眼,哼了一聲,随手修築了幾間靜室。
三人進入各自的靜室修行,等待師父。
數日後,秦桑從入定中驚醒,察覺到山中靈陣被觸動,沖出靜室,就看到師父和師兄從山外飛來,身後還跟着幾道遁光。
“師父!
”
秦桑和清鴻迎上去,見師父和師兄都滿臉疲憊,他們身後之人也大都如此。
通神上人微微颔首,轉身道:“山中簡陋,招待不周,望請勿怪。
諸位道友可擇良地,自行開辟洞府,盡快調息恢複。
”
“上人言重了!
”
“多謝!
”
“我等便不客氣了……”
……
衆人連連拱手,散入山中,各自開辟洞府,隻留下一名白發老者。
“周道友請!
”
通神上人伸手虛引,又對清鴻道,“去下面說話。
”
幸好清鴻提前修建了一座大殿,衆人魚貫而入,聽到通神上人吩咐道:“此地離淩空山太近,不可久留!
三日之後,待諸位道友恢複全盛,我們便啟程趕往壅土仙城。
”
清鴻問道:“師父,壅土仙城是什麼地方?
鹭前輩怎麼沒和師父一起回來?
”
“鹭道友他……”
通神上人的神情變得黯淡,走到霜姑娘面前,“霜落,這是你師伯留給你的。
”
說着,他拿出一枚晶瑩剔透的指環。
秦桑目光一閃,他見過這枚指環,曾經戴在鹭先生手上,是他的芥子法器。
霜姑娘已經意識到了什麼,她嬌軀一顫,難以置信,不敢伸手去接。
“鹭道友最先發現金鷹族的一些蛛絲馬迹,并及時提醒我們,我們方才避過此難,鹭道友卻為了打探消息,不幸死于金鷹族強者之手。
臨行前,鹭道友或許就有預感,将這枚指環交給老夫,言及萬一他出現意外,就将此物傳給你……”
通神上人歎息,輕輕将指環放進霜姑娘手中,“老夫和鹭道友幾百年的交情,早有通家之好。
你是他唯一的傳人,老夫自當照拂,以後你便留在老夫身邊修行,清嚴他們就是你的師兄弟。
老夫定會和對清嚴他們一樣對你,鹭道友在天之靈也會一直保佑你。
”
那名周姓老者附和道,“霜落姑娘請節哀!
我等也要承鹭道友的情,以後霜落姑娘遇到什麼難處,隻消知會一聲,老夫義不容辭!
”
霜落緊緊抓着指環,沒有像常人那般嚎啕大哭,聲嘶力竭,隻是流下兩行清淚,卻能令人感受到巨大的悲痛,她一言不發,忽然轉身跑出大殿。
“霜妹妹好苦的命!
”
清鴻也跟着流下了眼淚。
霜姑娘之前失去了師父,沒想到現在師伯也離她而去。
清鴻心疼地直抹眼淚,卻見一旁的秦桑無動于衷的樣子,恨恨踢了他一腳,“你個呆子,愣着幹什麼,快追啊!
”
通神上人目光一轉,看了過來,道:“你們三個先出去,照顧好霜落,為師和周道友有要事相商。
”
“遵命!
”
秦桑三人出了大殿。
清嚴身上有傷,需要閉關療傷。
秦桑和清鴻很快在一處山崖找到霜姑娘,正抱膝坐在崖邊,呆呆望着東方,向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。
“霜妹妹不要想不開!
”
清鴻大驚,急忙沖上去抱住霜姑娘。
“鹭前輩雖然走了,還有師父和我們,我們以後就是親姐妹……”
“鹭前輩肯定不想看到你這麼消沉。
”
“你一定要振作起來,照顧好自己,傳承鹭前輩的道統,才能告慰鹭前輩的在天之靈……”
清鴻連聲勸慰,什麼話都說了,霜姑娘卻毫無反應,口幹舌燥之際,擡頭看到秦桑斜倚着大樹,雙手抱胸,像在看戲,不由大怒,“你是啞巴啊,不會說句話?
”
“霜姑娘又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,還用别人安慰?
如果走不出來,不如化悲憤為力量,刻苦修煉,有朝一日把師父和師伯的仇都報了,”秦桑淡淡道。
“你……”
清鴻緊咬銀牙,恨不得踹秦桑一腳,不料霜姑娘猛然把頭擡了起來,死氣沉沉的眸子裡泛起一抹亮光。
她深吸一口氣,擦掉臉上的淚水,起身對秦桑深施一禮,“多謝道友指點迷津。
”
“你真的明白了?
仇肯定是報,但不要被仇恨蒙蔽雙眼,”清鴻更擔心了。
“聽師父的意思,你應該叫我師弟,”秦桑道。
“多謝師弟。
”
霜姑娘展顔一笑,似乎已經化解了心中的悲傷,接着神态如常道,“師姐、師弟,我要去修煉了。
”
說着,她轉身向靜室飛去。
清鴻還想跟過去,被秦桑伸手攔住。
“這個辦法到底行不行,師妹不會走火入魔吧?
”清鴻低聲道。
“時間會沖淡一切,”秦桑道。
“唉,師妹的親人都不在了,我們以後可得好好待她,師弟你也是!
”清鴻幽幽歎息,向秦桑下達命令。
話音未落,她急忙躬身行禮,“拜見師父。
”
“你們方才說什麼呢?
”通神上人現身,看着兩個徒弟。
“啊!
沒說什麼!
”
清鴻指了指靜室,“我去照看師妹。
”
“去吧,”通神上人搖了搖頭,對秦桑道:“清風,陪為師在山中走走。
”
“是!
”
秦桑跟在通神上人身後,沿着山崖上行。
山中本無路,通神上人所過之處,草木自動分開,山石被切開成一塊塊規整的石闆,鋪在地上,形成一條平整的山道。
師徒二人一路無話,一直走到山頂的位置,通神上人站在一塊飛來石上,負手望着西方,靜默不語。
他們就這麼一直站在這裡,直至日落月升,蒼穹有星光浮現。
通神上人擡頭望天,凝視星海良久,轉身見秦桑沒有絲毫不耐,欣慰道:“你師兄和師姐的定力都不及你。
”
秦桑臉上毫無自得之色,道:“師父有心事?
”
“哦?
”
通神上人驚奇,“你能看出為師有心事?
”
秦桑無奈,“徒兒是閱曆淺,但徒兒不傻。
”
通神上人哈哈大笑,“既然如此,徒兒說說看,為師有什麼心事?
”
秦桑故作沉吟,“徒兒猜測,師父的心事可能有兩種。
”
“其一,我們要遷去壅土仙城,背井離鄉。
正所謂人離鄉賤,不知壅土仙城裡的道友是否接納我們,以後遇到的人是敵是友,那些妖怪又會怎麼對付我們人族,前路未蔔,所以師父擔憂。
為我等而憂,也為人族的未來而憂。
”
通神上人微微颔首,“其二呢?
”
“其二,師父曾經說過,進入紅塵曆練,是因為師父修行遇到了瓶頸,不惜僞裝成乞丐,下凡尋找機緣。
徒兒當時無法理解,現在明白了。
”
秦桑此時的神情似乎也在為師父而擔憂,“修仙界強者為尊。
如果師父能夠突破,就能化解眼前的難題。
可是,師父為了徒兒,不等找到機緣就提前回山,如今又出現大變故,師父以後恐怕也很難再有下凡的機會了,所以師父也在為自身道途而憂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