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元霜華神液不能直接給靈蟲服用，需要主人輔助煉化。

　　秦桑掐了個印訣，神液爆散成一團霧氣，将天目蝶包圍。

　　霧氣朦胧，天目蝶輕輕扇動翅膀，帶起層層漣漪。
神液附着蝶翅，逐漸滲入，被天目蝶吸收、煉化。

　　秦桑盤坐在海面上，目不轉睛看着天目蝶。

　　煉化碧元霜華神液和沖關是同時進行的。

　　此時天目蝶已經開始沖擊瓶頸，蝶翅輕微顫抖，越來越明顯。

　　秦桑感應到，天目蝶正在經曆沖關的痛苦，隻能輕輕安撫，并運轉《盤瓠真經》中的秘術幫助天目蝶穩住根基。

　　霧氣漸趨稀薄。

　　天目蝶的氣息劇烈起伏着，翅膀将身體緊緊裹成一團，如同一枚繭，雙翅上花紋愈發鮮豔。

　　“要化繭嗎？
”

　　秦桑心中一動。

　　按照常理，靈蟲突破會經曆一個化繭蛻變的過程，化繭之時，靈蟲沉睡，時間有長有短，是靈蟲最脆弱的階段。

　　收伏靈蟲，往往選在這個時候，成功的幾率最高。

　　天目蝶初時蛻變也會化繭，但突破第四變和第五變的時候，都因為特殊情況，沒有和尋常靈蟲一樣，按部就班化繭、沉眠、破繭。

　　這一次沒有外部的幹擾，但秦桑也不确定天目蝶還會不會化繭。

　　而且，靈蟲修煉到第六變，相當于煉虛期的層次，肯定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，之前的經驗未必适用。

　　這時候，秦桑留意到天目蝶身上浮現微光，散發出奇異的波動。

　　微光好像是無數細微到極點的光絲組成的，光絲就像柔順的絨毛，輕輕擺動。

　　在微光下，天目蝶身上的花紋更豔麗了，有一層透明的隔膜，将天目蝶和外界隔絕，形成光繭。

　　“真的要化繭了，這次化繭隻怕要沉睡很久……”

　　秦桑心道，化繭沉眠是靈蟲蛻變的過程，破繭的一刻也是蛻變的最後一刻，同時天劫随之降臨，這次倒是白跑一趟了。

　　正當秦桑暗自思忖之時，突然感知到異樣。

　　‘嘩啦！
’

　　沒有絲毫征兆，天目蝶緊抱的翅膀突然狠狠震動了一下，光繭上波瀾陡生。

　　秦桑神情瞬變。

　　緊接着，情況急轉直下，天目蝶的雙翅不安地顫抖起來，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将合攏的翅膀撐開，而天目蝶正在拼命對抗。

　　一旦翅膀張開，光繭破裂，意味着此次突破失敗。

　　沒料到這時候還會出現變故，秦桑臉色變了數變，靈藥難得，突破的契機更是稍縱即逝，此番失敗，下次不知要等多久了。

　　世間果然沒有萬無一失的事情，何況是靈蟲突破第六變，即便他已是煉虛修士，也不能确保成功。

　　或許天目蝶能夠憑借自己度過此關，可真要等到最後關頭，萬一失敗，秦桑想插手也晚了。

　　秦桑不再遲疑，果斷逼出自己的精血。

　　‘嘭！
’

　　和之前的碧元霜華神液一樣，精血炸開成血霧，直接滲進天目蝶體内。

　　巫族培育本命蟲蠱，須以精血飼喂，但這麼粗暴的做法也是要盡量避免的。
一方面可能使靈蟲兇性大發，反噬主人，另一方面對靈蟲的根基也有影響，可謂隐患重重，每次飼喂都要借助各種秘術。

　　秦桑之前一直非常謹慎，此次也是迫不得已。
不過，隻有這麼一次，日後多費些心思，有望彌補回來。

　　孰輕孰重，秦桑自會衡量。

　　他不顧自身，連續逼出一滴滴最精純的精血，化為層層血霧，被天目蝶吞噬。

　　翅膀上的天目閃耀血光，彌漫血絲，目光滲人且兇狠，如堕魔道。

　　秦桑一刻也不敢松懈，根據天目蝶狀态的變化，竭力做着最精微的控制。

　　吞下秦桑的精血，天目蝶的氣息再度發生了改變，翅膀停止了顫抖，光繭逐漸平靜下來，天目中的血芒也漸漸消退。

　　眼看光繭越來越厚，天目蝶的情況穩定下來，秦桑滿臉疲憊，正欲收手，不料異變再生！

　　‘呲啦！
’

　　光繭竟然撕裂出一道裂縫。

　　秦桑心中一驚，旋即意識到并非天目蝶出了什麼問題，光繭竟是天目蝶主動撕開的。

　　光繭已成，但天目蝶沒有進入沉眠，反将光繭撕開！

　　與此同時，秦桑感受到天目蝶傳來無比急切的意念，她要出來找一件東西，這件東西是她迫切需要的，一刻也不願等待。

　　秦桑心知，她需要的，正是劫雷！

　　‘啪！
’

　　光繭又裂開一道縫，一隻步足伸了出來，抓住光繭，用力一扯。

　　‘呲啦！
’

　　光繭當場破裂，豔麗至極的蝶翅驟然迸開，顯現出一隻輕靈優雅的鳳蝶，每一道花紋都那麼完美，猶如大千世界最美麗的精靈。

　　‘呼呼呼……’

　　狂風大作，天上烏雲密布。

　　白晝變黑夜。

　　烏雲翻騰，雷蛇狂舞，天威降臨這片海域，誕生可怕的風暴。

　　或許是天目蝶迫切的意念所驅使，也或許是秦桑的精血起到了效果，和當年吞噬青鸾精血突破第四變時類似，短暫的化繭過程，天目蝶瞬間便走到了蛻變的最後一步，引來天劫！

　　今天發生的一切太出乎意料了，秦桑有些措手不及，好在反應不慢，不顧自身虛弱，立刻調動天地元氣，封鎖這片海域，防止氣機洩漏。

　　劫雷尚在醞釀，天目蝶就迫不及待了，扇動着蝶翅，主動飛向劫雲。

　　面對危險的劫雲，一隻脆弱的蝴蝶義無反顧沖了上去。

　　‘轟！
’

　　‘咔嚓！
’

　　雷光在天目蝶頭頂交彙，化為一頭雷龍，帶着毀滅一切的氣息，俯沖而下。

　　天目蝶毫無懼意，天目一閃，射出兩道青雷，針鋒相對，并試圖将劫雷同化、吞噬。

　　這一幕，秦桑在符箓界見識過。

　　他望向劫雲，發現第一道劫雷劈下來，劫雲并沒有消失。

　　修士邁入煉虛之後，四九天劫變為六九天劫，靈蟲的天劫也發生了改變，不再是一道劫雷。

　　第一道劫雷過去，或化為雷光逸散，或被同化為劫雷，被天目蝶吞掉。

　　然後第二道、第三道……

　　到後來，這片海域徹底被雷霆電芒占滿了，無數電弧不停閃爍着，分不清究竟是天上的劫雷，還是天目蝶的真雷。

　　雷海之中，天目蝶遭到劫雷追殺，身影時隐時現，無法捉摸，仿佛在不停閃現一般，閃躲和抵禦劫雷，同時不斷吞噬周圍遊離的雷光。

　　看到此景，秦桑神色一動，正欲看個清楚，發現劫雲又有異變。

　　所有雷光彙聚成一股，轟然劈下。

　　“靈蟲六變天劫，一道化九道，”秦桑一直在默數劫雷，最後一道乃是第九道劫雷。

　　靈蟲的天劫還是比不了修士的天劫，但對靈蟲而言，仍是九死一生難關。

　　不過，天目蝶可不像九死一生的樣子。

　　面對第九道劫雷，天目蝶察覺到了危險，終于蜷縮起了身體。

　　随着劫雷劈擊而至，雷光在天目蝶身體表面郁積，邊緣處出現明顯的分界迹象，被離合神光化去，但第六變的劫雷沒有那麼好化解的。

　　狂暴的雷光吞沒天目蝶，仿佛将她封印在一根粗大的閃電中，瘋狂破壞。

　　短暫的僵持之後，雷光中陡然顯現出一抹豔麗的光彩，旋即便見一隻靈動的蝶影，展開翅膀，在閃電裡接連閃爍，眨眼之間貫穿閃電，沖破雷光，飛到天上。

　　劫雲尚未完全散去，天目蝶沖進劫雲，如狼入羊群，竟在獵食劫雲裡散落的劫雷。

　　看到這一幕，秦桑的眼皮跳了跳，即使靈蟲的天劫威力較弱，此舉也委實有些驚人了。

　　已是強弩之末的天劫，再也無法威脅天目蝶，天目蝶上下翻飛，盡情吞噬着劫雷，像一個雀躍的孩子。

　　‘嗖！
’

　　天目蝶撲到秦桑懷裡，緊緊抓住他的前襟，水靈靈的大眼睛凝視秦桑。

　　除了背上的天目，天目蝶也是有眼睛的，目光靈動且親昵，閃爍着智慧的光芒。

　　她靈智已開，但仍無法真正化形。

　　“靈蟲修行果然艱難，難怪中間沒有天劫之憂，就是不知會不會因先天不足，壽元有限，天道應該是公平的……”

　　秦桑心中暗想，輕輕拍了拍天目蝶，正想試驗她領悟出什麼神通，不料天目蝶身子一歪，在他懷裡沉沉睡去。

　　眉頭一皺。

　　秦桑仔細檢查一番，确認天目蝶無礙，之前強行破繭，需要沉睡來彌補以及消化劫雷之力，便舒展眉頭。

　　看得出，天目蝶這次收獲極大，之前隻是吞噬和運用劫雷，此次似乎和自身神通發生了融合，不知會是怎樣一番蛻變。

　　秦桑心中好奇，但并未将她喚醒，以免留下不利的影響。

　　他忽然想到，天目蝶經過此次蛻變，以後找到鬼母，求得七變虛空蝶的培育之法，還合不合用？

　　……

　　青羊觀主觀。

　　秦桑從海裡回來，見到太乙，有了一個奇怪的發現，“這幾年，你的修為沒有長進？
”

　　“屬下擅做主張，使君大人恕罪！
”

　　太乙說起他的發現和想法。

　　原來，太乙參悟雷壇和四階雷符多年，又有新的領悟。

　　作為靈符通靈得道，他意外從雷壇和四階雷符中發現了和自己契合的某個點，說不清道不明，但如果能夠領會出真意，不僅對他修行大有裨益，操縱雷壇也會輕松些。

　　靈感稍縱即逝，太乙不敢出定，沒來得及向秦桑彙報。

　　這些年沉心參悟，初見眉目。

　　“哦？
”

　　秦桑來了興緻，“仔細說來聽聽。
”

　　太乙思索了一會兒，好好回憶了一番，開始沉聲闡述起來。

　　聽着太乙的描述，秦桑時不時點頭，發現太乙的想法頗有道理。

　　太乙說罷，見秦桑沉吟不語，靜靜站在一旁。

　　秦桑正在替太乙推演，如果證實可行，太乙突破化神後期的幾率大增，而且不用等到化神後期，太乙便能操縱雷壇誅敵。
隻是代價會很大，甚至可能導緻太乙爆體而亡。

　　不過，隻要能将雷壇發動，足以震懾大部分敵人。

　　青羊觀外無死敵，他在霁天法會上合縱連橫，正魔兩道都有援引，不可能他前腳剛走，後腳就有強敵來犯。
太乙利用這段時間突破化神後期，便可确保青羊觀安定。

　　秦桑本想多等一等，下下次燦金城到來，再動身去大周。

　　如此一來，後顧無憂，倒是不必流連了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“師父，您叫我。
”

　　玉朗正在修煉，被秦桑喚醒，匆匆前來。

　　秦桑負手站在山頂，望着山河，輕聲道：“為師一生，靈、法、體，道、佛、妖、魔、屍、鬼、殺、劍、蟲、毒、雷、器、陰陽、五行等等，諸道皆有涉獵，而不求甚解。
”

　　玉朗不明所以，跪在地上不敢插話，震驚于師傅所學之廣。

　　“你可能在想，為師為何一直不傳你頂級傳承，”秦桑回身道。

　　“弟子不敢，師父定有深意，”玉朗恭聲道。

　　“雜而無章，非是好事。
你和為師一樣，意志足夠堅毅，但你和為師又有不同，早早認定自身所求之道，為師的路不适合你，”秦桑點醒道。

　　玉朗仰起頭，目光中隐隐明白了什麼。

　　“你欲行大乘之道，為師便将這個天下送給你。
”

　　秦桑指向山外，又道，“你欲開拓武道，為師幫不到你太多。
為師曾有過一些想法，現在告訴你，妖族修法相，武者能不能有武相？
妖族以血脈神通凝就法相，人族呢？
武者有什麼？
堅韌不拔、唯武唯我、俠肝義膽、匡扶正道、技近于道、甚至以武止戈，種種精神、信念和意志，雖虛無缥缈，卻也蘊含着強大力量。
又如劍意般，拳意、刀意、槍意皆可為道。
如何突破先天桎梏，淬煉出武意，又如何凝聚武相。
除了武意之外，武者還有什麼特質能夠通往武相，乃至不必拘泥于武相，這些都是你要思考的問題……”

　　秦桑見玉朗眼神裡有驚喜也有迷茫，心知這些對玉朗還早了些，化神之後，方才算真正觸及道的層面。

　　“為師這番話，隻是一個引子。
這些是為師挑選出的傳承，助你悟道，不入化神不可打開，”秦桑取出一枚玉簡。

　　“師父！
”

　　玉朗重重叩頭，眼眶瞬間通紅，他預感到師父要離開了。

　　“天下無不散的宴席，為師也在求道的路上，希望有朝一日，你能和為師結伴同行。
”

　　他日，秦桑若選定大乘殺道，而玉朗有所成就，便能助他參悟大道。

　　徒弟是繼道者，也可能是護道者。

　　當然，現在想這些還為時過早，秦桑隻是埋下一枚種子。

　　玉朗熱淚盈眶，忽覺眼前一片火紅。

　　一柄劍插在面前地上，劍形古樸，端莊大氣，通體赤紅，劍身上熊熊燃燒的火焰給人帶來無限希望。

　　“劍名：火種！
”

　　秦桑飄然離去，聲音缥缈。

　　火種劍，正是太陽神樹樹身煉制而成，秦桑将出自紫微宮的綠銅塊取了出來。

　　此外，秦桑還将地行舟留給了太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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