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和日暖。
衆人卻感覺此刻的青羊觀冷如冰窖。
那些心思不正,沒有及時增援北海的勢力,自從接到邀貼,一直忐忑不安,卻又沒有拒絕的膽量,隻能硬着頭皮前來觀禮。
來到青羊觀之後,青羊觀對所有人禮遇有加,令人如沐春風,氣氛融洽,使他們産生了一種錯覺——今天是青羊觀大喜之日,而且外有強敵窺視,為顧全大局,青羊觀可能不打算追究此事。
現在才明白他們想錯了,一時間人人自危,還有一部分坐立不安,膽顫心驚。
“付出巨大的犧牲之後,局勢稍有好轉,便有人迫不及待跳出來,摘取勝利的果實!
為一己私利,忘恩負義,不顧盟友死活!
更可笑的是,離真正的勝利還早得很。
他們沒料到,長右族族長會在這個時候突破空境二重。
”
秦桑的語氣中滿是譏諷,“如果貧道沒能及時趕到,會是什麼後果?
你們已經站在懸崖的邊緣而不自知,内部竟然還在鈎心鬥角,互扯後腿,将最後一絲希望葬送掉!
”
衆人無言以對,隻有秦桑的聲音在青羊觀回蕩,振聾發聩。
有人羞愧,有人義憤填膺,也有人後怕。
“或許有人在想,既然貧道回來了,天塌了也有人頂着,隻要我攔住長右族族長,局勢沒那麼糟,”秦桑環視四方,冷笑一聲,“有這種想法的人,皆是井底之蛙,鼠目寸光!
”
在一片嘩然聲中,秦桑仰頭,望向青羊觀之外的蒼茫天地,語氣幽幽。
“和長右族交戰多年,你們想必已經知曉,長右族隻不過是異人族中的一個部族,在長右族之外,還有其他部族,可你們知曉異人族有多少部族?
這些部族的實力如何?
”
無人能夠回答他的提問,秦桑自問自答道。
“異人族依據實力強弱,有上族和禦族之分。
長右族乃是朱厭族的禦族之一,實力在禦族中隻能排在末尾。
“而朱厭族也并非上族中的最強部族,這些上族以羽人族為首,組成天部,另外還有和天部實力相當,以鲛人族為首的水部。
“禦族中的強族便有空境二重高手坐鎮,也就是煉虛修士,而上族必然有相當于合體期的大能,隻不過他們早已不問世事。
“至于羽人族和鲛人族,實力深不可測,無法揣度!
”
聽到秦桑的這番話,衆人方才知曉全貌,他們之前雖然也有各種揣測,但是遠遠低估了異人族。
異人族的實力超乎他們的想象,小小風暴界根本不可能和異人族對抗,秦桑評價的沒錯,他們确實是井底之蛙。
“這就是我們的處境,一旦長右族發現不是我們的對手,便會從其他部族請來幫手,但我們沒有任何依靠。
還有人覺得,逼退長右族就能高枕無憂,瓜分風暴界嗎?
”
秦桑的目光從衆人臉上掃過,所有人都紛紛避開他的目光,不敢和他對視。
“或許有人會問,大千世界難道隻有異人族,沒有人族、巫族和妖族?
有的,而且實力比異人族毫不遜色。
”
不等衆人露出喜色,秦桑面色一沉,微微搖頭,“但是,他們距離我們何止億萬裡之遙,何況這裡乃是異人族腹地,沒有誰會冒險來救我們的。
”
剛剛看到希望,又被秦桑殘忍打碎,士氣低迷到了極點。
衆人陷入了茫然,這分明是一個死局,他們看不到任何破局的希望。
即使有人懷疑秦桑在危言聳聽,也不敢當面質疑。
“這就是我們面臨的局面,想要在這裡生存,能依靠的隻能是自己。
大家也不必絕望,貧道生于斯長于斯,既然回歸,便不會坐視風暴界和芸芸衆生覆滅。
但僅憑貧道自己是不夠的,需要所有人齊心協力,方有一線生機!
”
秦桑的聲音逐漸高昂,仿佛一種感召,令衆人心潮澎湃。
但緊接着,秦桑的語氣急轉直下,“正因如此,那些害群之馬,必須清除!
”
“帶上來!
”
喝聲如雷,将衆人從激動中拉回現實。
一道青光從地面射向雲端,化為長梯,青羊觀執法堂弟子押着幾名修士,快步走來。
衆人凝目望去,見這些人個個臉色灰敗。
“咦?
這不是洪老魔嗎?
這老魔飛升後便一直銷聲匿迹,我還以為他已經死了,沒想到已經突破化神期……”
有人認出領頭的洪姓魔修。
“那個人我認得,是滄浪海的大魔頭,據說為了修煉邪功,屠盡本族老幼,每次現身都屠人全族,極為猖狂……”
“此人法号元鬼,最喜歡利用别人善心,被他滅掉的小門派不計其數,而且死狀凄慘無比。
”
……
洪姓魔修等人接連被認出來,他們的暴行也大白于天下,罄竹難書。
這并不奇怪,能被洪姓魔修聚集起來的,都是大奸大惡之輩。
衆人好奇,青羊觀為何将這些魔頭抓來。
執法堂弟子将洪姓魔修等人帶到主峰前,躬身行禮。
秦桑淡淡道:“說吧,你們都幹了什麼事。
”
洪姓魔修嘴唇蠕動了一下,眼神呆滞,語氣呆闆沒有起伏,将他們的所作所為道出,毫無保留。
“上次青靈之氣之戰後,蛟龍王便找上我們,讓我們為他做事。
數十年前,青羊觀重立山門的消息傳出,蛟龍王便授意我等,暗中接觸長右族上将軍岷山,最後将此事透露給長右族,将他們引去北海……”
此言一出,石破天驚。
衆人大嘩,長右族進攻的時機如此精準,果然有人通風報信,幕後主使竟然是妖海妖族。
當年若非琉璃仙子帶領中州和北海馳援,妖海妖族早已淪為長右族的階下囚,現在竟然反咬一口。
秦桑目光一閃,“将蛟龍王帶上來。
”
‘嘩!
’
鐵索震響,雲中浮現出幾根粗大的黑色鎖鍊,鎖鍊緊繃,從地面拉起一個龐然大物,赫然是顯化出妖身的蛟龍王。
化神後期!
看清蛟龍王的修為,衆人恍然,明白蛟龍王為何背叛,此妖桀骜不馴,顯然不滿足于屈居人下。
“吼!
”
蛟龍王怒吼連連,不甘被囚,瘋狂掙紮,攪動天上風雲,氣勢依舊猖狂。
鎖鍊根根繃緊,嘩啦啦作響,仿佛要被蛟龍王掙斷。
‘轟!
’
晴天霹靂,一道雷霆憑空顯現,狠狠劈了下來。
‘轟!
’
‘轟!
’
雷光刺痛衆人雙眼,接連三道雷霆,如同天罰,不偏不倚,劈中蛟龍王。
雷光散去,隻見蛟龍王皮開肉綻,全身鮮血淋淋,趴在雲海上無力動彈,眼神裡沒有狂妄,隻有濃濃的絕望。
親眼看到這頭絕世兇妖的凄慘下場,衆人心中湧現深深地敬畏。
“除你之外,還有誰參與謀劃,”秦桑這才開口,語氣平淡,不像在審問犯人。
蛟龍王的心氣徹底被打散了,隻求速死,行屍走肉般答道:“金蟾王、凰王、血豚王、白頭鷹王……”
猶如閻王點名。
蛟龍王每說出一個名字,妖海妖族一席便有人為之色變,同時從雲海射出一條鎖鍊。
凰王是第一個遭殃的,鎖鍊瞬間便至。
鎖鍊的速度太快了,凰王大急,張口欲言,已經來不及了,驚駭之下背後彩光熠熠,浮現鳳鳥之影。
她玉頸仰起,立刻顯化出妖身,振翅騰空。
不料鎖鍊帶有一種可怕的威壓,凰王心神受到沖擊,身體一僵,便覺全身劇痛,被鎖鍊五花大綁,落到蛟龍王身邊。
‘砰!
砰!
砰!
’
一個個妖王被綁成球,丢下來,狼狽不堪。
席上隻有元燭還能保持鎮定,心中暗暗歎息。
“大真人容禀!
”
凰王不敢掙紮,大聲疾呼,“晚輩并非主謀,主謀乃是蛟龍王和金蟾王,等晚輩知曉,木已成舟,晚輩不敢違逆他們,隻能屈服,請大真人明鑒!
”
她的哀求有了效果,秦桑并未聽蛟龍王一面之詞,經過多方驗證,挑出主謀。
秦桑俯視凰王等妖,做出判決,“爾等罪孽深重,既非主謀,死罪可免,活罪難逃,俱都貶為妖兵,以儆效尤!
”
他大袖一揮,灑下道道靈符,沒入凰王等妖眉心,誰也不敢反抗,任由靈符沒入,頓覺體内多了一層束縛,從此生死不受自己掌控。
鎖鍊收回,衆妖一動也不敢動。
看到一頭頭大妖匍匐在青羊觀主峰前,瑟瑟發抖,沒有半分王者的驕傲,觀者又是唏噓又是戒懼。
秦桑繼續審問蛟龍王,“妖海之外,還有誰是你的同謀?
”
“我們欲和羽王和龍鲸聖王結盟,他們并未應承。
不過,我們派遣大軍潛回妖海,定然瞞不過東海的耳目,是得到他默許的……”
衆人目光齊刷刷望向東海席位,龍鲸勃然色變,沒想到這頭老蛟臨死還要拖他下水。
“放屁!
”
龍鲸拍案而起,忽然感覺到兩道淩厲目光射來,立刻像被潑了一盆涼水,脊背冰寒。
“你當真毫不知情?
”
“我……”
面對秦桑銳利如刀的目光,龍鲸心驚肉跳,早已準備好的托詞竟說不出口,伏倒在地:“啟禀大真人,晚輩确實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迹象,但并非刻意隐瞞不報。
由于不清楚蛟龍王的意圖,晚輩身為東海之主,一舉一動都要小心謹慎,情況不明便貿然動作,很可能引發嚴重後果,導緻風暴界分裂。
北海遭難之時,晚輩顧慮太多,雖然第一時間傳訊東海各族,卻未能及時增援,實乃晚輩過錯,甘願領罰!
”
秦桑深深看了龍鲸一眼,“你話中有許多不盡之處,不過念在你沒有和蛟龍王勾結,并非不可挽救。
同樣貶為妖兵,以觀後效!
”
龍鲸雄軀一顫,末了發出一聲英雄末路的長歎,眼睜睜看着靈符進入體内,與他的得力部下一起成為妖兵。
秦桑論迹不論心,沒有去找羽王的麻煩。
無論羽王是怎麼和蛟龍王交涉的,長右族來犯時,妖境和北海共進退,并未退縮。
這一番連消帶打,妖族隻剩北海妖境一域尚能保全。
正當衆人以為可能要到此為止了,不料秦桑又看向洪姓魔修,“東海妖族之外,還有誰知情?
”
“天昊樓,樊大長老!
”
洪姓魔修的回答又引起一陣騷動。
三教盟修士陷入慌亂,天昊樓的席位在三宗最右側,枯榮老魔和樊老魔并排坐于主位。
樊老魔反應極快,當即化為一縷黑煙,電射向山外。
‘啪!
’
一道閃電命中黑煙,令人意外的是,從裡面跌出來的竟是一個石人。
樊老魔狡詐多端,預感到危險,隻派了一個傀儡前來觀禮。
秦桑冷冷一笑,看向天上,忽有一道流光降下,裡面赫然是樊老魔。
樊老魔全身無法動彈,不知經曆了什麼,眼睛裡充滿驚恐,面對秦桑的質問,他的回答引起更大的騷動。
所有人都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三教盟,三教盟竟然早知魔頭勾結敵人,卻故意召集中州各派共議,拖延時間。
秦桑緩緩吐出四個字,“其心可誅!
”
三位宗主神情各異。
行忍大師合掌誦了聲佛号。
印慈大師和幾名僧人雙膝跪地,“師侄不孝,有辱師門,請住持賜死。
”
他們明白,自己這些知情者和主謀,今天必死無疑,唯有擔下此責,方能保全住持和師門。
事實上,确實不是行忍大師親自謀劃,隻不過在閉關前暗示過他們,如此便有一絲轉圜的餘地。
行忍大師伸手輕撫印慈大師頭頂,印慈大師眼中的神采漸漸褪去。
“貧僧定會清除所有勾結邪魔之徒,給大真人和諸位同道一個交代。
身為住持,貧僧難辭其咎,甘願辭去住持之位。
望請大真人允許貧僧保全有用之身,面壁思過,下次強敵來犯,入戰場殺敵,償還罪愆,戰死無怨!
”
七慎真人上前,在鶴臯真人面前重重叩首,扭頭道:“我等勾結魔頭,釀下大錯,罪有應得,望大真人勿要牽連師門。
”
說罷,七慎真人嘴角溢血,自絕而亡。
鶴臯真人仰天長歎,“家門不幸,貧道無話可說,任憑大真人處置!
”
枯榮老魔臉色陰沉,一言不發,并未替樊老魔開脫,不知在想什麼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
樊老魔突然發瘋似的狂笑,語氣中充滿恨意,“枯榮老鬼,你以為老夫死了,你就能苟活?
當年是誰把姓洪的引薦給老夫的?
”
不料樊老魔自知必死,毫不顧及師門的未來,反咬一口枯榮老魔。
宗主和大長老雙雙隕落,而且是互相攀咬而死,天昊樓接下來恐怕要四分五裂了。
這一刻,所有人都冒出同樣的想法。
三教盟完了!
天昊樓完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