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面廣闊無疆。

　　兩方妖兵鋪開，短兵相接，天上、水裡皆是黑壓壓一片。

　　偌大海域已經成為兩軍戰場，喊殺震天，不過和秦桑經曆過的人族内戰不同，多為各種怪異的吼叫之聲，聽起來雜亂異常。

　　漸漸有殷紅的海水從戰場向四周擴散，将周圍染成血海。

　　最醒目的是戰場核心的一頭巨鲸。

　　龍鲸大聖直接顯化妖身，不談其高超的修為，單論巨大的龍鲸之軀，帶來的壓迫之感，便沒有任何妖獸能夠企及。

　　其他龍鲸拉着聖骨，跟在後面，和他一比，像是九十九頭幼鲸。

　　不愧為東海第一妖聖，鐵籠關着，沒有動用聖骨，龍鲸大聖僅憑自己的實力，便能在戰場橫沖直撞，無有敵手，兇悍異常。

　　聖王宮一方暫時還不見有大聖現身。

　　那些低階妖獸，根本挨不到龍鲸大聖的真身，觸及到龍鲸大聖帶起的水浪，便被一掃一大片。

　　那水浪帶有奇異的波動，乃是龍鲸大聖神通所化，實力不足者遭受沖擊，無不慘叫成片、筋斷骨折。

　　不過，被龍鲸大聖這麼肆意沖撞，聖王宮一方竟還能維持陣形不亂。

　　秦桑并未參戰，遊離在戰場之外，神識散布，關注着戰場中的氣機變化，視線越過大發神威的龍鲸大聖，望向聖王宮一方的妖兵。

　　純以肉眼無法看清聖王宮妖軍全貌，并非妖兵多麼無邊無際，而是被一種玄黃靈光遮掩住了。

　　玄黃之光籠罩在聖王宮妖軍上空，越往外圍越淡，和叛軍短兵相接的地方像是蒙上了一層稀薄的黃霧。

　　秦桑仰首，凝視玄黃之光最濃郁的地方，隐約看到了宏大的宮殿虛影。

　　“聖王宮……”

　　秦桑心中默念這三個字。

　　不出意外，那宮殿虛影應該就是威震東海妖族的聖王宮，但他看到的并非真正的聖王宮。

　　秦桑已将得自巫族化神遺物的離垢珠交給天目蝶煉化，并運用《盤瓠真經》中的禦靈秘術，人蟲合一，天目蝶修為雖不到五變，亦能發揮出近乎五變境界的神通。

　　天目神通有堪破虛幻之能。

　　秦桑自然能夠看出，那并非真正的宮殿，而是某種靈陣之力運轉幻化的異象。
聖王宮妖軍抵擋龍鲸大聖沖殺，正是依靠此陣。

　　能夠看到，戰場中的玄黃光芒如潮水般時漲時落，聖王宮一方的氣勢随着起伏，每次膨脹，妖兵身上都會迸發出一道黃光之環，如着甲胄，便能巧妙化解危難，頗有法度。

　　“這陣……”

　　秦桑雙眼微眯，皺眉沉思。

　　聖王宮虛影在這裡顯化，說明聖王宮離這裡不遠了，秦桑懷疑這玄黃之光便是源自于聖王宮的守宮仙陣！

　　但在觀望了一會兒之後，秦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。

　　從龍鲸大聖口中得知，聖王宮有一座守宮仙陣，不知青狐聖王是從何處得到的，其中有些陣旗乃是上古仙旗，威力極強。

　　獵殺兇獸，青狐聖王本來準備動用上古仙旗。

　　後得了五行冕，有更适合困敵的大五行禁絕神光和佛門伏魔大陣，方才作罷，否則秦桑早已見識守宮仙陣的威力。

　　現在聖王宮的這座陣法當然也非常強，但在秦桑看來，未免有些名不副實。

　　“難道不是青狐聖王親自主陣的緣故，仙陣威能不足……還是自己猜錯了？
”

　　除非聖王宮在故布疑陣，誘敵深入，後面還有什麼陰謀，否則這些迹象已經足夠秦桑做判斷了。

　　秦桑回想龍鲸大聖交給他的海圖。

　　海圖上顯示，穿過這片戰場便将進入聖王宮的核心勢力範圍，之所以能将聖王宮妖軍圍困于此，一是己方謀算得當，二是敵人已經沒有多少後退的餘地了。

　　被妖族稱為聖地的地方，在整個東海也是屈指可數。

　　這片海域能得青狐聖王青睐，因為附近聖地有三個之多，且有一處名為東海海眼的第一聖地，對妖族意義重大。

　　自從被青狐聖王占了去，各族快忘記東海海眼長什麼模樣了。

　　各路大軍将要打到聖王宮門前，聖王宮如果有能力将守宮靈陣映照于此，以壯聲威，肯定優先選最強的仙陣。

　　放着守宮仙陣不用。

　　青狐聖王遲遲不現身。

　　秦桑隐匿形迹，一遍遍巡視戰場，那種預感越來越強烈，青狐聖王不僅離開東海，連守宮仙陣一并帶走了！

　　放棄基業，卷走寶物，如此決絕，還能去哪？

　　刺鼻的血腥氣萦繞鼻端。

　　戰場愈發混亂了。

　　秦桑視線一掃，發現左右各有一路大軍突入戰場，那些猶豫逡巡的盟軍見龍鲸大聖打得風生水起，不見青狐聖王出手，終于攻殺過來。

　　當然，他們拖延這麼久，也沒有繼續拖延的理由了。

　　又有生力軍加入，龍鲸大聖得到強援，氣勢大盛，能夠清楚的聽到龍鲸長嘯，如龍吟震天。

　　秦桑也不禁感歎，好一頭絕世大妖！

　　聯軍聚首，幾面合圍，聖王宮妖軍壓力何止倍增，即使依靠靈陣，也擋不住各族精銳，開始敗退。

　　不過，他們越靠近聖王宮，靈陣加持越強，聯軍想要獲勝，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。

　　秦桑仍沒有任何動作，緊盯着聖王宮虛影，目光閃爍不定，試圖從中看出什麼。

　　不過，龍鲸大聖快耐不住了。

　　以現在的情況來看，聖王宮大軍依靠大陣，聯軍即便能勝，主攻的龍鲸一族勢必付出慘痛代價。
如果拖延太久，聖地被搬空，需要很長時間恢複。

　　而不見青狐聖王，他又不想掀開底牌。

　　戰前秦桑許諾助他們破陣，卻遲遲不見動作。

　　厮殺中，龍鲸大聖不斷和秦桑傳音交流，終于忍不住發問，“真君可看出敵陣破綻？
”

　　“聯絡其他統帥，遵我之令行事！
”

　　秦桑沉聲發令。

　　他尋找青狐聖王的同時，不忘分析陣勢。

　　靈陣玄妙與否，在不同境界的修士面前，結果是截然不同的。

　　化神修士能初步感應天地，且秦桑有天目蝶神通相助，在他眼中，此陣自然不會沒有破綻。

　　面對這種級别的靈陣，秦桑甚至不必深究此陣力量的根源是五行還是陰陽，抑或其他什麼。

　　不必勞心推演，感應靈陣氣機流轉，從郁結不暢之處入手，便是最佳的破陣之法。

　　秦桑毫不客氣下令，龍鲸大聖不怒反喜，立刻傳訊各路大軍統領，以他為中轉，調度全軍。

　　“震位！
”

　　下一刻，喝聲入耳。

　　龍鲸大聖猛擊海水，命令同步傳下，他自己則帶着千丈浪頭震水騰空，在無數妖獸驚駭的目光中，巨鲸擺尾，血盆大口噴出一道水箭。

　　說是水箭，比水柱還粗。

　　粗大的水箭快如閃電，穿過大半座戰場，直射秦桑指明的方位。

　　與此同時，各軍接令，頂尖高手紛紛出手，密切配合。
處于那個方位的主帥毫不遲疑，統合部下，妖術齊射。

　　一時之間。

　　震位轟鳴如雷。

　　龍鲸水箭、大妖幻身、妖兵威煞，各種威力驚人的攻擊齊至。

　　另有妖術發至軍陣，攻勢如雨。

　　‘轟！
’

　　明明他們攻擊的不是玄黃之光中心，聖王宮虛影突然搖晃。
身處震位的聖王宮妖軍，環繞全身的光環竟也震顫。

　　驚呼陣陣，接下來是慘叫，竟有小半妖兵身上的光環應聲碎裂，直面恐怖的攻擊，當場便出現大片傷亡。

　　受這一擊，聖王宮一方立時感覺到異常。

　　藏身軍陣的妖王們升起不祥的預感，紛紛聯絡中軍，詢問究竟發生何事。

　　聖王宮中，主陣的白枵大聖等妖也都神色凝重，還有茫然不解。

　　此陣雖不是原版的守宮仙陣，卻也是他們精心煉制，威能強大的守護大陣，即使不是各族聯軍的對手，抵擋一段時間絕無問題。

　　等聖地靈物成熟，他們便搜刮聖地，從容離去。

　　萬萬沒想到，初戰便被看出破綻。

　　雖然有隔空加持，運轉不暢的原因在，也讓他們心裡開始打鼓。

　　難道哪族又出了位陣法宗師？

　　“是巧合吧……”

　　白枵大聖剛閃過此念，便感知到宮殿再震，這一次遭難的乾位妖兵。

　　不是巧合！

　　戰場之上，聯軍遵秦桑之命，屢屢建功。
龍鲸大聖心懷大暢，連連長嘯，聽在聖王宮妖軍耳中，卻如催命符一般。

　　一道道命令不斷傳來。

　　秦桑語氣冷靜，命令簡略，最多不超五個字，但自始自終，他一直遊離在戰場外圍，一次都沒有出手。

　　龍鲸大聖隻當秦桑專心破陣，無法分心，對此不以為意，有這些指點就足夠了。

　　秦桑無須親自出手，亦能左右戰局。

　　他盯着聖王宮虛影，命令不斷。

　　“乾……”

　　剛發出一個字，秦桑驚訝地看到，龍鲸大聖一改前沖之态，忽然退回鲸群之中。

　　九十九頭龍鲸似乎得到了什麼命令，紛紛浮出水面，全身血氣狂漲，齊聲長嘯，震動寰宇。
濃烈的血氣順着鎖鍊湧向鐵籠。

　　鐵籠染上血色，無數奇異符文從鐵柱上迸發，和下方的血海相映。

　　‘咔嚓！
’

　　鐵籠一面突然打開，正是聖骨前方那面。

　　下一刻，一聲鲸詠從鐵籠中傳出。

　　聲音低沉，氣勢遠不如龍鲸大聖，可戰場上的所有妖兵都能清楚地聽到，莫名感到畏懼和慌亂。

　　秦桑也被驚動，移目過去，立刻注意到血骨眼眶有異，接着便見頭骨如活物般張開大口。

　　‘咔咔……’

　　聖骨口中，不知何時積蓄了一團水。

　　受頭骨大小限制，這團水不大，卻如汪洋大海般深邃。

　　‘唰！
’

　　一股水流激射而出，氣勢如大江奔流，形态不斷變幻，最後竟在半空變成了一頭巨鲸！

　　這頭巨鲸通體由水組成，栩栩如生，外表亦屬鲸類，體型卻比龍鲸大聖顯得修長，且比龍鲸大聖還要龐大數倍，加之滿口獠牙，兇厲無比，令人望而生畏。

　　秦桑目光微凝，便見那頭巨鲸猛一甩尾，在虛空劃出一道滿月弧線，浩然水波憑空顯化，又似乎是巨鲸體内的力量。

　　在無數驚駭的目光中，巨尾帶着巨波，狠狠抽擊而下，威勢絕倫！

　　“轟！
”

　　巨浪沖宵，卷起無數血水殘屍。

　　肉眼可見，以巨尾為中心，海面整整下陷了一層，妖兵盡被碾成肉泥，巨浪狂卷，聖王宮戰陣大亂。

　　聖骨一擊之威，強悍如斯！

　　“此聖骨乃是我族先祖獨自于東海歸墟邊緣枯守三百年，一己之力獵殺一頭遊蕩到歸墟邊緣的狂鲸而得，拖回中州，用我族精血澆灌，煉為聖骨……”

　　秦桑聽到傳音，見龍鲸大聖不知何時回到鐵籠旁，奮力關上籠門。

　　籠内聖骨搖動，好似将要複蘇一般。

　　海中的九十九條龍鲸氣息低迷，縮到海面下調養。

　　秦桑聞言一笑，龍鲸大聖這是在向自己展現龍鲸一族的實力嗎？

　　不得不承認，這具聖骨很兇。

　　這還隻是消耗血氣激發的部分威能，如果真如龍鲸大聖說的那般，龍鲸逆血自爆喚醒狂鲸，确實不容小觑。

　　聖物出手，戰績煊赫，加上秦桑指點，聖王宮敗亡已成定局。

　　這時，秦桑卻不見了蹤影。

　　厮殺還在繼續。

　　聖王宮一退再退，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，已經喪了心氣，白枵大聖等妖又驚又怒，可即使依靠聖王宮大陣，也無法組織有效反攻了。

　　這時候，龍鲸大聖也顯化人身，率部追擊。

　　有之前破陣之威，各族皆心服口服。

　　他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幾人，其中包括頭戴帝冠的男子，都是各軍統帥。

　　聯軍合兵一處，銜尾追擊，勢如破竹。

　　帝冠男子輕搖玉扇，看着戰場，有些皺眉，“對手膽氣喪盡，理應一鼓作氣滅敵，大聖為何這時候下令緩攻，不怕錯失良機？
”

　　龍鲸大聖聲稱穩妥起見，心中卻是歎息。

　　這個命令不是他下的，是那道士的意志。

　　他心中清楚，自己乃是道士手中一枚棋子，當然他并不介意。

　　道士主導妖族内戰，目标直指青狐聖王，這時候放緩攻勢，就是要讓聖王宮殘部求救，給青狐聖王留出前來救援的時間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戰場之外。

　　一個身着甲胄的男子低調飛馳，身影時隐時現，遁速飛快。

　　忽聽身後有人道。

　　“道友請留步。
”

　　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