霧海有一種獨特的天象,每當天象來臨之時,大霧如潮水漫灌,遮天蔽日,經年不散,異人族稱之為霧年。
霧年時節是霧海最危險的時段,這段時間,不僅霧瀑發生的頻次大增,霧獸更是成群結隊出現,對霧海生靈帶來極大的威脅。
是以,異人族選擇栖居之地,首要考慮的便是避開頻繁發生霧瀑和霧獸的地方。
異人族也有凡人,并非人人能夠修行,他們評判天賦高低的依據,便是從先祖繼承的本源多寡,隻有天賦足夠高,方能領悟神通,有望道途。
這一步稱為開覺,絕大多數異人族一生都無法開覺,有些雖然能夠開覺,但太遲了,錯過了最佳年紀,修行也不會有大成就。
多年以來,異人族已經總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,應對霧年的辦法,族中培育出各種霧年也能夠栽種收成的作物,凡人都會在霧年來臨之前囤積足夠一年用度,整個霧年時節不會離開家鄉太遠,除了生活和出行受到一些限制,基本能夠泰然處之。
等到霧年過去,栖息之地周圍的濃霧便會散去,大日普照世間,耕種生息和霧海之外沒什麼區别。
盡管如此,也難免出現意外,譬如天降霧瀑、霧獸突然作亂等等,那時便如災劫降臨,有修行之士護持還好,否則便是一場天災。
每當這時,異人族會組織修行之士,四處巡視,多半能夠得到警示,提前防範。
比起其他地方,霧海稱得上多災多難,但同樣也因為如此,外族多半不願進入霧海,異人族不用擔心外族入侵,得以享受太平。
古雅也在霧海生活過,但論到對霧海的了解,遠不如思渌,衆人聽着思渌講述霧海和異人族的種種,頗感新奇。
古雅歎道:“早知這些,也不會損失這麼多同道了。
”
她這才知道,在霧瀑和霧獸襲來之前,原來有許多辦法能夠預警,雖然并非完全準确,但能夠極大減少因霧瀑和霧獸帶來的損失。
風暴界修士也逐漸總結出一些規律,可那是付出了血的代價!
“思渌道友,霧年對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可有什麼妨礙?
”
秦桑等人都看向思渌。
“我和夏常侍是在附近消失的,那些人一直沒找到我們,可能現在還沒有放棄,正在到處尋我。
不過,霧年之時,由于肩負巡視之責,他們不得不撤去大半人手,對我們反而是一件好事。
我們不妨先離開這片海域,再考慮以後……”
思渌又向外看了一眼,隻見霧氣像水流一般,在天上流動,變化出各種各樣的奇幻景象。
催運靈目,見得霧氣深處朦胧山影,附近沒有霧獸和司幽族修士的氣息,便請秦桑喚出法舟,承起衆人,遁入霧中。
擔心有司幽族強者盯着這裡,衆人行動非常謹慎,遮掩法舟氣息,順着思渌的指引,不疾不徐飛行。
大陣位于一座島嶼之上。
霧海之中,沒有大周那般廣闊的洲陸。
司幽族皇室位居面積最大的島上,其實在小千世界的修士看來,那裡就是一片廣闊無邊的陸地,整個司幽族領地以此為中心,向外擴散,外部的島嶼大小不一,分封諸王。
依附于司幽族的禦族,又會環繞在司幽族四周,其他地方也是類似的格局。
但并不意味着這些地方都能往來無礙,一來并非所有地方都是安全的栖息地,二來許多地方即使在霧年過去,霧氣也不會消散,有些極為危險之處,便是異人族的強者也要遠遠避開,形成天然的屏障。
兩族領地明明挨得極近,卻從未見過對方,這種情形也是有的。
各大上族之間依靠大挪移陣往來,按照常理,他們可以去往司幽族皇城,經由大挪移陣轉挪至朱厭一族。
但思渌擔心他的對頭一直盯着那裡,根本不敢靠近皇城。
而司幽族麾下的禦族沒有通往其他地方的挪移陣。
因此,他們要去朱厭一族,須得先遁行出司幽族及其禦族的領地,然後穿越邊境,抵達其他異人族領地,再借道轉去朱厭一族。
這一路不知路程多遠,不過之前那次轉挪已經為他們省卻了大量的時間,尚能接受。
法舟在海上飛馳,在思渌指引之下,不停改換方向,未曾發現司幽族強者的氣息,衆人逐漸放松下來。
“看來他們已經放棄尋找道友了,”素女道。
“或許吧。
”
思渌不置可否。
就在這時,正在駕馭法舟的秦桑忽然皺了下眉頭,目光變得幽深了幾分。
“有敵人來了?
”
素女注意到秦桑神情變化,忙開口詢問。
思渌的表情也驟然緊繃起來。
這裡以秦桑功行最高,又有天目蝶相助,素女和思渌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。
秦桑凝目注視前方,沉聲道:“前方的氣機不對勁,好像有一股氣息……”
說到這裡,他語氣頓了一下。
他隐隐感覺到遠處有一股氣息,似能對他産生威脅,可當他凝神感知,又覺得頗為怪異,不像司幽族強者。
聽到秦桑描述,思渌立刻反應過來,“可能是霧獸!
”
“霧獸?
”
秦桑面色一肅。
思渌點點頭,“在下以往便有耳聞,族中一直不向這片海域開拓,就是因為這裡頻頻誕生霧獸,清理不絕。
沒想到竟有能夠讓秦道友感到威脅的強大霧獸,傳言果然非虛。
”
沉吟片刻,秦桑道:“過去看看!
”
他也想看看霧獸是什麼模樣,這麼強大的霧獸并不多見。
法舟繼續向前飛,漸漸地,思渌和素女也察知到了那股氣息,古雅等人感受到一股威壓降臨,令他們心神緊張。
忽然,秦桑将法舟停駐,衆人紛紛運轉靈目向前望去。
出人意料,前方的霧氣非常稀薄,并非霧氣消散,而是被中心的一團白霧吞吸去了。
‘呼呼呼……’
‘嘩啦啦!
’
風暴肆虐。
衆人看到,在滔天巨浪中,一團無比濃郁的霧氣正飄蕩在海面上,快速移動的同時,源源不斷吞吸周圍的霧氣。
白霧内部霧浪翻騰,隐約可見一些奇異的輪廓,像是一頭頭怪獸,有的體型龐大,有的和尋常鳥獸一般,時而浮出表面,時而又沉入霧團深處。
他們和霧氣一樣,都是純白色的,仿佛身體是由白霧組成。
其中最龐大的一頭,乃是一條巨蛇,偶爾昂起蛇首便像一座大島,弓起蛇背堪比一條山脈,豎起蛇尾如那參天神峰。
他們每每隻是看到巨蛇身體的一部分,不難推測,其身軀至少萬丈長。
秦桑略略感知,轉目看了古雅一眼。
古雅顫聲道:“我們從……從未見過這等霧獸。
”
她心中驚懼,這頭巨蛇霧獸太恐怖了,那股氣息和威壓,和煉虛修士不相上下。
以往風暴界遇到的霧獸,實力最多和化神期相當,次數屈指可數,但每次都會造成慘烈的後果。
原來,最大的威脅根本不是長右族,萬一出現一頭堪比巨蛇的霧獸,輕易就能将風暴界蕩平!
“道友不用擔心,這等強大霧獸,在霧海也是非常罕見的……”
思渌留意到衆人眼神猶疑,忙出言解釋道,“霧獸誕生和靈機有關,靈機越勝之地,越有可能誕生強大的霧獸,靈氣稀薄之地便沒有那麼危險。
那些地方多被上族占據,由他們負責清理,禦族一般不會遇到這種霧獸。
”
秦桑聞言,若有所思,這麼說異人族選擇族地也要考慮自身的實力。
實力不夠,強占豐饒之地,隻會給部族引來災難。
反之那些由盛轉衰,逐漸式微的部族,不用别人驅趕,便會主動将族地讓出來,遷往别處。
如此以來,異人族内部的許多沖突便能化解于無形。
“司幽族後面會不會派人過來清理這條巨蛇?
”秦桑環目四顧,沒有發現其他人。
“不一定,可能他們還沒有發現,發現後也會先觀望一陣,說不定這頭霧獸很快便自行消失了。
”
思渌解釋道。
霧獸雖然危險,化解起來也容易,因為霧獸不會長久存在,存世時間不定,和實力強弱無關,異人族至今沒能摸索出規律。
霧獸死後不會留下任何東西,除了磨砺神通,斬殺霧獸沒有任何好處。
隻要确定這頭霧獸不會入侵部族,大可以遠遠避開,等其自散。
“機會難得,我試一試霧獸的神通,可有妨礙?
”秦桑接着問道。
思渌猶豫了一下,“霧獸聚散無形,道友注意不要留下痕迹,應當無礙。
”
秦桑點點頭,“請二位道友為我掠陣!
”
話音未落,衆人忽覺心神一緊,仿佛被某個可怕的存在盯上了。
隻見巨大的蛇首從霧團擡升起來,雙眼是兩個空洞的眼眶,衆人卻能夠從中感受到兇厲之意,不由暗自凜然。
蓦然一道劍光斬出,同時斬去衆人身上的壓力,古雅等人連忙守定心神。
秦桑禦劍而起,向巨蛇沖去。
素女和思渌同時遁向兩側,戒備外部,并施法遮掩鬥法的波動。
離巨蛇越來越近,感應更加清晰,這頭霧獸的氣息赫然堪比煉虛中期修士!
霧團之中還有其他霧獸,但實力至多相當于化神期修士。
巨蛇死死盯着秦桑,兇厲之色越來越濃,發出一聲咆哮,龐大的身軀脫離霧團,霎時遮蔽半天天宇,輕輕一動便生風雲。
霧團裡的霧獸得到了命令,紛紛沖出霧團,成群結隊向秦桑沖了過來。
秦桑袖袍一揮,獸群便如冰雪般片片消融。
瞥了眼被打滅的一群霧獸,他擡手一招,幾縷白氣飛入掌心。
霧獸讓秦桑想起了小寒域古仙戰場的雲獸,但雲獸死後會留下屍體,霧獸死後唯一留下的東西便是這縷白氣。
片刻之後,白氣也悄然散去,霧獸在世上的痕迹便徹底消失了。
巨蛇終于按捺不住了,大口一張,口中噴出一道霧流,浩浩蕩蕩射了過來。
秦桑目光一寒,灰莺劍一閃,出現在巨蛇上方。
下一刻,巨蛇便落入劍陣。
劍陣的動靜小一些,而且在劍陣之中,一切都由秦桑控制。
在廣闊無垠的星海之間,巨蛇可能自誕生起第一次覺得自己渺小,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情,咆哮連連,甩尾向最近劍星撞去。
‘轟!
’
‘轟!
’
撞擊令星海不停震動。
秦桑冷眼看着,不斷催動星光斬向巨蛇,但過了一段時間,發現巨蛇翻來覆去隻有那幾招,根本不懂破陣之法。
心念微動,秦桑特意暴露一絲破綻,立刻被巨蛇察覺,當即調轉蛇頭沖了過來。
秦桑彌補破綻,将陣勢一變,巨蛇又故态複萌。
“靈覺非常敏銳,但靈智有限,依靠本能行事,可我若實力不濟,被它這麼撞下去,應對不力,遲早要露出破綻。
”
秦桑觀察巨蛇,最後做出斷言,“此獸雖然實力強悍,尋常煉虛初期的修士也能應付。
”
想到這裡,秦桑便不再留手,立起雙陣疊加之術,劍光一道接着一道,斬向巨蛇。
巨蛇終于不敵,身軀被斬成幾截,但随着霧氣一陣蠕動,又恢複如初,隻是氣息變弱了些許,身軀小了一圈。
這便是霧獸難纏之處,沒有要害,難以殺滅。
秦桑不斷用劍光消殺,巨蛇的身軀一次次縮小,最終泯滅。
和其他霧獸一樣,巨蛇死後也隻留下一縷白氣,散于無形。
衆人見秦桑斬滅霧獸,紛紛聚攏過來,将殘留的氣機抹去,禦起法舟遁走。
他們走後不久,兩道流光飛遁而來,正是兩名司幽族修士。
在附近轉了一圈,其中一人奇怪道:“難道師尊判斷錯了,這裡哪有霧獸?
”
“師尊根據天象推斷出這一帶可能會誕生空境霧獸,隻是讓我們過來看看,沒說一定會有。
”
另一人環目四顧,面露喜色道:“沒有空境霧獸更好,不然我們還要一直在附近盯着,現在可以回去複命了。
”
同伴将他叫住,“不急!
再找找看……”
二人駕起遁光,又在附近搜尋了一陣,一無所獲,便原路遁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