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上中天。

　　二人酒興正濃。

　　執劍真人乘興而起，随意在劍心蘭折下一根長葉，以葉為劍，倏忽間便有劍影橫空，竟無殺伐之氣，空靈之意和月夜如此相稱，堪稱絕妙。

　　秦桑看得專注，伴随着執劍真人的講解，可以說是他第一次在劍術得到這般指點。

　　青竹前輩是良師益友，可惜他們相見太晚，隻給秦桑留下一部劍經。

　　秦桑隻能偶爾插嘴，盡管他們此刻探讨的和承影劍傳承有關。

　　執劍真人未獲傳承，卻能在秦桑描述和演示後舉一反三，給秦桑帶來種種啟發，其在劍道上的造詣和天賦，令秦桑自愧不如。

　　飲盡最後一杯瓊漿。

　　秦桑仍沉浸在劍道之中，劍奴要上來續酒，才将他驚醒。

　　執劍真人擺了擺手，揮退劍奴，審視秦桑，笑道：“老弟亦是劍癡也。
”

　　秦桑苦笑搖頭，深施一禮，“得道兄指點，方領略劍道風景。
”

　　執劍真人側身避開，輕彈蘭葉，铮然有聲，“貧道還等着老弟劍道大成，完成論劍之約。
”

　　說罷，一揮衣袖，施施然向洞府走去。

　　秦桑看着執劍真人背影，想了想道：“但有差遣，敢不盡力。
”

　　執劍真人朗笑，“貧道自不會與你客套。
”

　　月夜寂寥。

　　洞府裡沒有重要的東西。

　　秦桑和劍奴道别，便離開劍心島，徑往東行，從左帶關乘坐小挪移陣，進入妖國地界。

　　在具山治諸多妖國中，有一個妖國被白尾妖狼一族統治，位于具山治東北部，由于位置較為偏僻，此國鮮少和人族發生争鬥，偏安一隅，倒也安甯。

　　秦桑進入妖國，最後來到荒山之巅的一塊巨石，盤膝坐下，似乎在等待什麼人。

　　三天後。

　　山外，叢林間，一個矮小的身影極速穿梭，看其身影是一頭妖獸，形貌如犬似狐，隐匿之術不凡，行進間竟無絲毫波動。

　　‘嗖！
’

　　此妖躍上山颠，恰好對上秦桑的眼睛，不禁打了個哆嗦，露出谄媚的表情，五體投地，語氣激動，“小妖參見上仙！
”

　　“看來你已經得到妖箓了，”秦桑淡淡道，“何不化成人形？
”

　　來者正是狽妖。

　　當年他放走狽妖，讓它自謀妖箓，此妖性情奸猾，果然成功了。

　　狽妖跪地，不敢起身，“小的化形不完全，形貌醜陋，怕污了上仙的法眼。
”

　　秦桑似笑非笑看着它，“現在是不是該稱你為狽神大人？
”

　　狽妖擡起頭，忽然露出義憤填膺的表情，“那些妖狼任人唯親，隻有其本族血親才有資格建廟封神，小的不受信任，深恨無法為上仙探得機密！
”

　　“哦？
還有此事。
”

　　秦桑之前倒是不知敕封妖神有什麼講究，這些妖魔越重視，說明妖神越重要。

　　事實上，秦桑至今也不清楚鬼方國到底在圖謀什麼，道庭亦對此諱莫如深。

　　狽妖說了一通，證實妖魔封為妖神之後，一直高居廟堂，享受供奉香火，至少目前看不出和封神前有什麼變化。

　　秦桑表情毫無波瀾。

　　猜不出秦桑心思，狽妖心中忐忑，忽想起一事，忙道：“上仙容禀，小妖和那條妖蛇一直有聯絡，它現在成為一名妖侯座下的妖帥，好不威風，據說将會被派往孽原。
不如現在命它速來參見上仙……”

　　秦桑微微颔首，他此次本就想聯絡二妖。

　　之前就猜測蛇妖得到的傳承不簡單，果然不出所料。

　　“喚它過來，貧道在這裡等你們，”秦桑淡淡道。

　　狽妖躬身退下，面露失望。

　　它想方設法，無法解開體内潛伏之毒，整日心神惶惶，生怕秦桑将它忘了，突然毒發斃命。

　　終于盼來秦桑，卻不提賜丹解毒之事。

　　狽妖心中哀歎，匆匆離去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荒山上。

　　灰莺劍懸在空中，周圍虛空竟似乎有些扭曲，倏忽間，靈劍遁入虛空，旋即劍影時隐時現。

　　山下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。

　　一狽一蛇聯袂而來。

　　在山外它們便顯化妖身，以示臣服之意，老老實實爬上山頂，看到秦桑正推演劍術，恭恭敬敬侍立一旁。

　　數日後，秦桑緩緩收劍。

　　二妖立即伏地參拜。

　　“起來吧，”秦桑淡淡道，看向蛇妖，還未開口，蛇妖主動将多年來的經曆一一道明。

　　秦桑聽罷，問道：“妖侯要派你去孽原立廟稱神，教化鬼民，成為妖神就能一直留在孽原，不會神智迷亂？
”

　　原來，蛇妖拿信物進入鬼方國，很快得到接見，而且是一位妖王坐下的妖侯。

　　并因此得知，傳承其實是那位妖侯奉妖王之命，四處遊曆時散播的道種。

　　得到這種傳承的妖修，更容易轉為妖神。

　　它們散落各地，鬼方國行動之時，将通過那枚信物發出命令，到時盡皆稱神，以壯聲威。

　　不過，那位妖王頗為愛才，遂命妖侯留信，若有天賦極佳之妖，可趕赴鬼方國，在座前聽用。

　　蛇妖依靠秦桑才順利到達鬼方國。

　　其天賦尚可，卻難入妖王法眼，連妖王真容都沒能見一面。

　　妖侯封它為座下妖帥，并賜下許多寶物，蛇妖不僅傷勢盡複，并順利突破中期，若沒有秦桑的威脅，自覺已經走上此生巅峰。

　　卻不料，它最近突然得知，竟要被派入孽原做妖神。

　　同是妖神，在孽原和在内地豈能相提并論，倘若道庭行破廟之事，清剿妖神，定是從孽原開始，它們首當其沖，和流放無異。

　　蛇妖頓時感到風雨飄搖、前途未蔔，那些好處果然不是白得的。

　　“小妖也不知，據說成為妖神後能停留久一些，但每隔一段時間，仍要返回鬼方國一趟……”

　　蛇妖不敢隐瞞，一五一十道出。

　　秦桑若有所思，見問不出什麼，便不再糾結，視線掃過二妖，彈指打出兩道靈光，射向它們眉心。

　　二妖一顫，不敢反抗。

　　靈光沒入，竟是一門淬體秘術。

　　“還不入定，”秦桑沉聲道。

　　二妖立刻遵命行事，運轉秘術，秦桑擡起手，虛按在二妖頭頂。

　　接着，二妖便覺體内潛伏之毒被引出一部分，流布全身，被它們運轉秘術煉化。

　　許久之後，二妖醒轉，驚異發現肉身顯著提升，不由滿臉驚喜。

　　“以後你們亦能搜集毒藥煉體，切記不可貪心。
貧道若不能及時給你們解毒，可以用此術壓制一段時間，但……”

　　秦桑冷喝，“不要試圖煉化體内之毒，否則引起毒發，神仙難救！
”

　　秦桑冷喝，“不要試圖煉化體内之毒，否則引起毒發，神仙難救！
”

　　“小妖不敢！
”

　　二妖伏地高呼，“謝上仙賜法！
”

　　這門秘術來自《毒神典》，秦桑截取了一部分，效果不如原版，但較為安全，略作改動以契合妖修。

　　恩威并施，方能令二妖臣服。

　　“好了，日後盡心盡力，貧道不會虧待爾等，還有事要你們做……”

　　秦桑面授機宜，不久後便和二妖分開，原路返回，直奔壺中島而去。

　　他先是來到租賃的凡人院落。

　　看護院落的陳老又多了幾分老态，但其得秦桑賜藥，暗傷痊愈，身強體健，精神比當年還好。

　　秦桑走進後堂靜室。

　　靜室内靈陣如故，沒有莫行道的信箋。

　　十年了，秦桑在劍心島靜修，沒有離開過具山治，也不知莫行道現在處境如何。

　　他取出一枚空白靈符，沉吟片刻，刻上新的聯絡之法，屈指輕彈。

　　靈符射向靈陣，如石投水，蕩起清波，旋即消失不見。

　　他将去具山治治壇修行，無法經常來此查看，之前的聯絡之法不能再用。

　　蛇妖被派往孽原立廟稱神，恰好可以代為傳訊，方便很多。

　　他做好了安排，屆時讓莫行道發訊給狽妖，再轉達蛇妖。
秦桑和莫行道之間早已設好暗記，即使洩漏别人也不明真意。

　　另外，秦桑還給了蛇妖和狽妖一個任務，在鬼方國幫他收集所需靈藥。

　　揮袖抹去所有痕迹，走出靜室，見陳老恭敬守在外面，秦桑問道：“陳老，可有子侄在世？
”

　　陳老愣了下，“啟禀老爺，老奴有一侄兒在洪洞島成家立業，隻是多年沒有聯系。
”

　　“我以後不會回來了。
”

　　說着，秦桑取出一些銀錢和幾塊靈石，“這座小院和這些都送與你吧，足堪安度晚年。
記得，靈石要慎用。
”

　　陳老頓覺手臂一沉，不知所措，再回神秦桑已經不見蹤影，跪地叩拜不止。

　　離開院落，秦桑又去了齊大師府邸，說明來意，不久便又飛出壺中島，在劍心島也留下緊急聯絡之法。

　　基本安排妥當，無須再留。

　　秦桑立刻駕起遁光，往北飛遁。

　　重返孽原，秦桑不斷飛馳，到達具山治治壇附近卻沒有停下，繼續北飛。

　　漸漸地，愈發深入。

　　到這裡，已是鮮有人至，化神後期的強者也隻會在獵殺兇獸時來這種地方。

　　秦桑此行的目的正是獵兇。

　　一是賺取妖屍妖丹，換取靈藥，二是印證自己之前對殺道的領悟。

　　不知是因為上次具山治治壇震動影響，還是其他什麼原因，秦桑尋覓這麼久，竟沒有見到一頭化神期的兇獸。

　　‘嗖……’

　　秦桑走的更深了，最後落在一處山頂，看到前方郁郁蔥蔥，一望無際的叢林中彌漫着濃郁的木靈之氣。

　　“是個好地方，”秦桑喃喃道。

　　這裡的木靈之氣足以支撐一場大戰。

　　圍繞叢林飛了一圈，又做了些布置，開始在叢林周圍尋覓。

　　再往北，秦桑走了一段距離便停了下來，皺眉望着前方，沉吟片刻，轉道向左。

　　繼續深入，或許很快就能找到目标，但據秦桑聽到的傳聞，孽原極深處不僅有兇獸，還有詭異莫測的夜叉鬼物，比兇獸更恐怖。

　　這些鬼物在孽原深處遊蕩，一般不會走出來，鮮有人得見。
據說遇到鬼物便會有可怕的危險，誰也不想見到它們。

　　有人說是陰間走出的惡鬼，甚至将道經中關于地獄的傳說安給了孽原。

　　關于鬼物，多為流言，秦桑不明底細，不了解它們的能力，自然是能避則避。

　　他以那片叢林為中心，不斷擴大範圍，終于在尋到一處溪澗時，找到目标！

　　‘轟！
’

　　秦桑剛放出氣息，溪澗頓時騰起巨大水花，一道銀光帶着兇猛無匹的氣勢，直奔它而來。

　　天目蝶看得清楚，銀光是一頭狀如小牛犢，生有鹿角，脊背長有九個肉瘤的怪異兇獸。

　　這頭怪牛感應到了鮮美的血肉，雙目露出貪婪，口中垂涎。

　　“化神中期！
”

　　秦桑暗暗點頭。

　　一般化神後期的修士，在這裡已經要分出心神抵禦天地侵蝕，遇到化神中期的妖獸也要衡量一番。

　　秦桑沒這麼多顧慮，立刻施展雷遁，破空遠遁。

　　怪牛豈能眼睜睜看着獵物逃走，緊追不舍。

　　雷光和銀芒競逐，頓時引得周圍大亂，秦桑控制遁速，吊着怪牛。

　　不多時，叢林在望。

　　‘砰！
’

　　秦桑落地，地面狠狠震動了一下，回望一眼，目露殺機，身體頃刻大變。

　　‘唰！
’

　　身量堪比古樹的樹人拔地而起，和他一比，怪牛竟顯得有些嬌小。

　　怪牛感受到了威脅，低吼一聲，竟也随着狂漲，變成堪比小山般的巨牛，腦袋微伏，狠狠沖向秦桑。

　　隻要木靈之氣充足，秦桑敢和化神後期高手放對，修為未複便能斬殺離侯，何況一頭怪牛。

　　‘咻！
’

　　劍光現，夜空籠罩叢林，劍星高懸，見證雙方的大戰。

　　天目蝶優哉遊哉，飛上一枚劍星，作為警戒，免得引來其他兇獸和鬼物。

　　‘咚！
咚！
咚！
’

　　大地震動。

　　秦桑不甘示弱，發力狂奔，沖向怪牛，竟要和它正面對撼。

　　就在即将碰撞的刹那，怪牛狂吼，眉心一閃，銀色的漩渦極速擴散，瞬間覆蓋天地，欲要吞噬一切，隻可惜打在了空處。

　　秦桑憑空消失，從怪牛身後的一株古樹中走出，一把抓住怪牛的長尾，狠狠一甩。

　　怪牛身體一斜，竟當場被甩飛老遠，将旁邊一座石峰撞成兩截。

　　‘轟！
’

　　怪牛從亂石中沖出，怒吼如雷，不料一道璀璨星光從天而降，狠狠斬在其頂門，當場又倒飛回去，摔了個四蹄朝天。

　　當它掙紮要爬起時，卻被一道陰影籠罩，一個枯瘦的手掌帶着古怪勁力按向它的胸腹。

　　‘噗！
’

　　怪牛拼命避開要害，全身銀芒大放，破地而逃，從另一處地面鑽出來時，胸腹鮮血淋漓。

　　失去一招先機，便已受傷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