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晏離說完轉身就走。

　　他這是，就當他是死了。

　　慕榮心頭一跳，大喊：“晏離。
”

　　人到中年，他看起來，卻比自己的實際年齡要滄桑許多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藏在深陷的眼窩下，已經失去了年輕人的光彩。

　　這一聲晏離叫得，竟然與模糊的記憶中某一個點重合上，讓慕晏離心頭一顫。

　　他轉過身，看向這個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。

　　雖然記憶中父親的樣貌已經模糊不清，可慕晏離想像過他的樣子，那一年，看過他的畫像，并不是這樣子。

　　他這模樣，就像是被時間狠狠的蹂躏過，比他想像中父親的模樣沒有半分吻合。

　　“你怎麼變成了這樣？
”這句話不知道怎麼的，就脫口而出。

　　慕榮的眼睛裡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，身子微微一顫，深吸一口氣，讓自己劇烈起伏的心髒一點點平靜下來。

　　他摸上了自己的臉，說：“平常不太愛剮胡子，就這樣了。
”

　　慕晏離讪讪，嘴裡嘀咕着：“真像個邋裡邋遢的莊稼老漢。
”

　　哪裡像個威風凜凜的将軍？
亦或是姑蘇第一富婆的獨子？

　　慕榮聽到了慕晏離低聲的吐槽，并未在意，還笑了一下。

　　年輕真好，快言快語，天真無邪的眼神，跟他當年遇到柳絮的時候一樣。

　　她當年就如這小兒子一般，隻知道吐槽自己跟剛來的時候不一樣子。

　　想到這兒，慕榮蓦地笑了出來，就連那雙有些渾濁的眼睛都閃出了光彩。

　　“你母親當年也是這般，嫌棄我變了。
”

　　慕晏離有些動容。

　　慕榮說道：“她剛将我撿回去的時候，她說以為自己遇到了天人，那時，我的樣子确實跟村裡的人不一樣。
一年後啊，就變了，她就你這般嫌棄的眼神對我說：一年後就變成了村裡的泥腿子，跟他們一般無二。
”

　　慕晏離原本就是一個心軟的人，見到他眼眸含笑的說起母親，心中變得柔軟起來，尖銳的目光也變了。

　　慕榮看着他的變化，慢慢松了一口氣。

　　慕晏離斜眼一瞄，又搬起生硬的面孔來，“别以為提我母親我就能原諒你，我們都沒有資格替她原諒你，她走了，再也不會知道真相。
”

　　“可是你來幫她問了呀。
”慕榮說。

　　慕晏離張了張嘴，突然有些舌頭打結。

　　随後，大聲道：“你的回答我都不滿意，何況是母親。
哼，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我們是怎麼過的？
在我的記憶中，這裡總是在典當東西，賣物，賣田地，幹飯變成粥，再變成稀粥，再變成米湯。

　　我天天都得上山裡挖野菜，到最後，我們能吃的東西隻剩下野菜。
這都不是最可怕的，最可怕的是全家人省吃儉用給母親買藥，依舊不見她有任何氣色。
在我的記憶中她一直在吃藥，一直到死，這都是你害的。
”

　　父親的遺體被送回來，大哥失語，她一個柔弱的女人無法獨子養活三個孩子，她病了，就再也沒有好過。

　　二哥的失明，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，她在那一次病重之後就再沒有醒過來，慕晏離永遠都記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