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老爺子一番話,讓原本滿心難受的白川柏一下子呆在了原地。
良久之後,他哆嗦着手道,“爹,運私鹽這事情太大了,人家縣丞大人也管不了啊……況且……況且……”
況且,人家楊縣丞也沒欠他們白家什麼,憑什麼為了白家一次次的去幫忙?
這話還沒說出來,白老爺子的老淚就下來了。
在白芍的印象裡,這是白老爺子第一次流淚。
以往,他最多也就是生氣,紅臉,惱怒,卻從來沒有當着衆人的面這樣潸然淚下。
他哽咽着說道,“老三啊,我知道你嫌棄我們麻煩……隻要這事情過了,我帶着孩子們回十裡鋪生活,一輩子不離開出雲鎮,也不來這斜陽縣……我就是想要他們平平安安的啊……别的事兒你能不管,這事關你哥哥弟弟還有侄子們的性命啊,你弟弟的腿還沒好,之前來抓人的時候,他掙紮了一下,我親眼看着那些衙差踩了他的腿……”
“爹……”白川柏的心裡也不好受,“這要是我有本事,我立馬将大哥他們救出來也行,可我沒本事,我還要去求别人,可别人憑啥幫咱呢?運私鹽這不是小事兒,萬一将人家縣丞大人給卷進去,我要怎麼面對人家縣丞夫人……”
“哼,說來說去你就是不願意幫忙,你就是恨我們這一大家子,你就是想看着我們這一大家子死絕了,你就開心了,老三,你個心毒的東西。”劉氏在旁邊怪裡怪氣的叫了起來。
白川柏被她說的一臉難堪,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。
雖然他最近比從前強硬了許多,但到底軟弱了那麼多年,能做到這種地步也不錯了,不能逼他。
這麼想着,白芍站了出來,淡淡的道,“我們可以問一問楊縣丞,如果楊縣丞說能幫忙那就能幫忙,如果說不能幫忙……那就不能幫忙,我們也隻能做到這種地步。我們不可能去威逼人家縣丞大人的,希望爺奶能理解。”
“理解……理解……”白老爺子含着淚點了點頭,“我知道……真的是謝謝你們了……老三……我先跟你娘回去,我也看看,能不能想辦法把你兄弟給救出來。”
說完,怕招老三一家煩,拉着劉氏,顫巍巍的離開了柳山胡同。
“你爺比從前老的愈發厲害了……”在送他們上了馬車離開之後,白川柏歎了口氣,低聲說道,“以前他腰闆多直啊,現在都彎下來了……你爺啊……老了……”
白芍抿着嘴沒有說話。
人固有一老,可白老爺子這種老,卻是活生生操心老的。
要怪,也隻能怪子孫不孝。
因為這事兒挺急的,白芍也沒耽擱,就差人去詢問了楊縣丞一聲。
得到的回話是:這事兒已經不歸斜陽縣管了,而是郡守派人來管的,走運私鹽畢竟是大事兒,這裡面涉及到的人員都暫時下了大牢,當然不可能全斬了,但總得拿幾個人開刀。
楊縣丞說,他會幫幫忙,但具體能放出來幾個,他不清楚。
與此同時,白老爺子又讓錢氏去朱家找白蔻,朱家在本地好歹是個名門望族,能跟知縣大人遞上一句話也好啊。
可惜的是,朱家知道了白家出的事兒之後,這次連門都沒給進。
最後,錢氏哭喪着個臉回來了,就開始抱怨白芍家不願意出力,抱怨白芍家能自己出去,卻不願意救白家老少爺們。
然而不管她怎麼抱怨,該在監牢裡的人還是一個都出不來。
青山胡同白家本來就沒攢下幾個積蓄,如今又因為給牢裡打點花去了不少,如今日子過得愈發缺手,還好白老爺子似是病倒了,劉氏是沒有人陪伴不敢出門的,所以也沒人上來打擾白芍家的生活。
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有大半個月,眼瞅着天氣開始轉冷,一直僵着的偷運私鹽事件落下了帷幕。
首先是幕後主使被撈了出來,原本斜陽縣百姓心中公正廉明的趙知縣落了網,連帶着一衆知情的參與者也均都賜死了,還有就是所有人家都被查封了,錢财全都被充了公。
倒是被連累的親屬,在楊縣丞的求情下,被放了出來。
這天,天予三十二年十月十三日,縣衙大牢底下秘密執行着死刑,與此同時,一衆無辜牽連的親屬也被放了出來。
當然,衆人是不知道賜死這一消息的,所以白家的所有人都十分激動的去迎接白家的老少爺們。
出于親情,白川柏也帶着白芍來了,站在一群人的最右側,靜靜地看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從縣衙裡沖了出來。
第一個跑過來的是白常山,和白菖蒲,到底是年輕人,雖然在牢裡吃了些苦頭,但并無大礙,将養幾日就好了。
再接下來就是白川穹了,他原本就沒好利索的腿似乎更嚴重了一些,此刻更一拐一瘸的在人群中踽踽前行。
“老四啊……”白老爺子趕緊大步的走過去,将四兒給扶了過來,一臉心疼的道,“你在牢裡吃苦了啊……”
白川穹到底年紀也不大,此刻抿抿嘴,就似要哭出來的樣子。
這時候,因為白老大和白老二還沒出來,白老爺子就轉移了注意力,望着遠方喃喃道,“老大和老二呢?怎麼還不來?”
于是,白老四将要哭出來的眼淚又咽了回去,隻剩下一臉的陰沉與複雜。
這個時候,犯人已經逐漸的走完了,那些接到犯人的家屬也全都哭笑着離去,到最後,隻剩下了寥寥幾家在那裡等待。
“咋還不來啊……”因為心底着急,即使是在十月份這樣已經逐漸轉冷的天氣,白老爺子的鼻尖還是沁出了絲絲的汗水,“要不我進去找一找?這咋還不出來啊。”
這時,一旁有剛出來要離去的犯人插了一句嘴,“等不來的就别等了,應該是處死了。”
一句話,吓得白老爺子和劉氏的身體全都軟了下去。
錢氏和孫氏的身體也都僵了,片刻後,錢氏率先嚎啕大哭了起來,“這可咋辦啊……孩子他爹啊……為什麼會這樣……為什麼……”
“你還哭,都是你們害的!”一直默不作聲的孫氏扭過頭,一臉兇狠的瞪着錢氏,“都是你們跟着劉家的人作死,現在害的我孩子爹也沒了,都是你們害得……都是你們害得!”
錢氏因為打不過孫氏,白蔻又不在身邊,所以沒敢吱聲,隻低着頭一直哭,一直哭。
“好了,别說話了。”白老爺子勉強扶着白常山站穩了身體,低聲道,“别說了……好歹幾個孫子回來了……好歹……好歹回來了啊……”
“為什麼不說?”孫氏哭着嚷嚷了起來,“我孩子爹知道啥啊,他連孩子大伯幹啥都不知道,憑啥他也被砍頭了,這一切都是孩子大伯幹的,關川連啥事兒啊,關他啥事兒啊!我們家川連是被連累了啊!”
“哎,别說了……”白老爺子紅着眼睛吼道,“都别說了……”
孫氏不服氣,還想再吵嚷兩句。
就在這時,白常山忽然瞪大眼睛望着衙門的方向,驚喜的道,“爺,你看……那是不是我爹?是不是我爹?”
白家衆人一齊擡頭,就瞧見白川羌正瑟瑟縮縮的躲在衙門跟前,似是想過來,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。
錢氏一下子止住了哭聲,高興地撲了過去,抱着白川羌就是放聲大哭,“你這個死相,你沒事你怎麼不出來啊,你早點出來我就不用那麼傷心了,死相!”
“哎……哎……”白川羌一臉糾結的點着頭,沒有說什麼。
錢氏見狀,就拉着他的手往白家衆人這裡走了過來。
“回來了,老大回來了……”白老爺子一臉驚喜的上前,拉住了白川羌的手,“回來就好,沒事就好……”
“哎,爹……”白川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,之後就低下了頭,一副怯弱的樣子。
白家衆人都隻顧着高興,無人注意到他的異常。
最後還是白芍問了句,“大伯,二伯呢?”
白川羌的臉色“唰”的就白了。,更優質的用戶體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