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,給白微的傷口清洗上藥之後,她就一直坐在床沿不說話,無論誰找她,都沒有任何回應。
好好的一個活潑愛笑的女孩子,就像是癡傻了一般。
吳氏心疼的一直抹淚,白川柏則痛恨的錘自己腦袋。
枉為人父母,卻沒能保護好女兒,讓她俏麗的一張臉破了一個大口子,從顴骨位置一直綿延到耳前,足有一寸長。
“是我沒用,是我沒用啊。”白川柏哭着跪在了白微的面前。
“爹,你别這樣。”白芍紅着眼睛,想将白川柏給拉起來。
白川柏卻始終跪在地上不肯挪動身形,一邊哭,一邊用力的扇自己耳光,“都是我的錯,微兒,微兒,都是爹不好,沒有護住你,都是爹不好,都是爹沒用啊。”
坐在床沿的白微眼珠微微動彈了一下。
“孩子他爹。”吳氏瞧的又心酸又心疼,忍不住撲到白川柏的跟前,攔住了他扇自己的手,“是我不好,是我爹做出這樣的事情,要真打,應該打我,都是我的錯啊。”
白微的眼睛眨了一下。
“姐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,我也不活了。”白芍見狀,幹脆也趴到白雲實的懷裡,嚎啕大哭了起來。
白微最是疼愛這個妹妹,此刻一聽到她的哭聲,神智終于漸漸的蘇醒了過來。
因為大半天沒有說過話的原因,她張了張嘴,卻沒有發出聲音。
此刻白雲實是白老三一家唯一還擡着頭的人,看到這一幕,他眨了眨眼睛,拿起早就涼在旁邊的一碗水,遞到了白微的身邊。
白微就着白雲實的手,一口氣喝了半碗的茶水,才嘶啞着聲音道,“這是,這是怎麼了?”
“微兒?”正在抽泣的吳氏趕忙回頭,一眼就看到白微臉上那靈動的雙眼,她的心如釋重負,“你終于,醒過來了。”
“姐。”白芍高興的撲到了她的懷裡,“姐你可醒了,剛才把爹娘吓壞了,你……你都不說話。”
“不說話。”白微有些迷惘,“有嗎?”
“沒有沒有,不重要了,你現在醒過來就好。”吳氏不讓白芍繼續說下去,隻高興的道,“家裡還沒吃晚飯,微兒,你想吃啥,娘給你做去。”
“吃雞蛋羹吧。”白微思附了片刻,說道。
這雞蛋羹是吳氏拿手的絕活,往碗裡打三個雞蛋,攪得碎碎的,加上翻倍稍多一些的水,把浮沫挑出,加點糖,放進蒸鍋裡幾分鐘,滑嫩香甜的蛋羹就出鍋了。
等吃的時候再滴幾滴香油,簡直是人間美味。
記憶裡,也隻有沒回到白家的時候,白微吃過許多回。
等回到了白家,劉氏把雞蛋看的很緊,大部分都拿去換柴米油鹽了,小部分才給自己和白老爺子吃。
至于其他人,根本碰不得。
後來分家了,因為吳氏沒有養雞,買雞蛋又太貴了,白微也還是沒吃上這記憶裡美味的雞蛋羹。
如今,她突然很想,很想吃。
“哎,這就給你做。”就算明知道家裡沒雞蛋,吳氏還是擦了擦眼角的淚,咬牙應了下來。
轉身,出了白芍姐妹倆的房間,吳氏出了白宅,到了前面的鋪子裡,看着漆黑無人的出雲鎮趕集一條街,狠心咬了咬牙,就想去借雞蛋。
一直默默地站在院子裡的趙龍走了出來,“夫人,我家裡可能還有兩個雞蛋。”
“真的嗎,謝謝你,謝謝趙護院。”吳氏已經從白芍那得知了,以後這個一身肌肉的趙龍,就是家裡的護衛了。
趙龍微微一笑,沒有說話,就離開了白宅。
約莫盞茶時間後,他揣着兩個雞蛋交給了吳氏。
吳氏感激不盡的接過來,去鍋屋裡,做了一碗嫩滑的雞蛋羹出來,送到了白微的跟前。
一如記憶裡那般美味,一如記憶裡那般香甜。
白微舀了一勺放進嘴裡,眼淚就簌簌的落了下來。
“姐,别哭。”白芍上前,為她擦了擦眼淚,怕蟄到了她的傷口。
“芍兒,芍兒,我毀容了,我嫁不出去了。”白微一手端着雞蛋羹,一手摟着白芍,将頭埋在白芍的肩膀上,放聲大哭。
“姐,以後的事情誰都說不準。”白芍心疼的安慰她,“聽說燕京裡有可以讓疤痕完全愈合的膏藥,姐,我們總有一天會到燕京,買一瓶這種藥膏的,姐,你不會毀容的,你不會嫁不出去的。”
雖然白微才十二歲,但這個年代的孩子都早熟,十二歲的孩子,其實已經知道很多事情了。
比如,毀容的女子是嫁不出去的,除非做妾。
但以白微的自尊和心氣,她又怎麼肯自甘下賤的去做妾?
“芍兒,我知道,以後大家都會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我,但是我不怕……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,我也不一定非得靠着男人才能活下去,不是每個人都注定要嫁人的。”白微望着遠方,輕聲道,“芍兒,你要好好的,你要保護好自己,一定不要再學我……”
“姐,雞蛋羹要涼了。”白雲實在旁邊提醒了一句。
白微扭頭看向他,忽然一笑,雖然一道疤痕讓她面容沒有那麼俏麗,但其眼眸中,卻升起了從前沒有過的光輝,“來,咱們一人一口,吃完了,明天好攢夠力氣,去找白家人算賬!”
這一刻,之前那個小辣椒白微,好像又回來了。
“一定要幫你讨回公道。”白芍咀嚼着嘴裡白微喂過來的雞蛋羹,眼眸逐漸冷靜,最後變成了森冷。
白家,白老四,欠白老三家的,欠白微的,都将被讨過來。
當天晚上,白芍和白微姐妹倆躺在大床上,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後,白芍就沉沉的睡了過去。
白微卻是輾轉翻了好久才慢慢的睡過去。
有些時候,有些事,隻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到那種痛苦。
沒有人是白微,沒有人知道,當她摸到臉上的血時,心底是怎樣的崩潰。
也沒有人知道,她的心到底是經曆了怎樣一番掙紮,才勉強回到了從前那樣。
臉上雖然是在笑,眼底卻沒了那種調皮愉悅。
院子裡,趙龍站在院子裡,盡職盡責的當着護衛。
一直到白家每個人都陷入了沉睡,他才回到了前院,那裡有吳氏給他拾掇好的一個房間。
推開門,一股淡淡的陽光味道傳了過來,那是吳氏下午給他曬的被子,此刻被整整齊齊的鋪在一個單人的小床上,枕頭,被子,褥子,一個東西都不缺。
雖然房間很空蕩,除了一個床就隻有一個桌子,但他依然感覺到了一股溫暖。
白宅,是個很溫暖的地方啊……
第二天,白芍早早的從床上爬起來。
因為白微受傷這件事,他們昨天下午沒有做涼皮,今天自然也就沒得賣了。
白川柏和吳氏還有些不習慣,此刻正在院子裡走來走去,顯然是想找些事情來忙活。
瞧見白芍出來了,吳氏小聲的問她,“你姐醒了嗎?怎麼樣?”
“醒了,正在紮頭發呐,娘你做飯了嗎?”白芍笑嘻嘻的道。
吳氏這才将心放進了肚子裡,“早做好了,就等着你們了,趕緊洗漱了來吃飯。”
白芍便點了點頭,等白微紮好了頭發,就挽着她的手,一起去了鍋屋。
一家五口,外加一個護衛趙龍,六個人一起簡單的吃了早飯,便拾掇了東西要去十裡鋪。
白芍昨天一直沒說同吳氏和白川柏說去十裡鋪的原因是什麼,隻說想回去了。
吳氏和白川柏自然不會與她執拗,隻等白微同意了,就收拾了東西,租了一個騾車,一共六個人,晃晃悠悠的到了十裡鋪。
下了騾車,站在熟悉的村頭口前,白芍終于把來的目的說出來了,“爹,娘,你們知道嗎,是四叔把消息傳到吳家村的。”
也就是說,是白老四導緻白微被劃花了臉,鐵闆攤子險些被毀,一家人更是被鬧的疲憊不堪。
這些,全都是因為白老四??!
一刹那,即便是好脾氣如白川柏,都忍不住怒了!,更優質的用戶體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