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芍瞧見了這一幕,卻沒有說話。
隻因為方才顧氏對自己和白微之間截然不同的态度,讓她感覺這個老太太并不值得讓人可憐。
白微倒是有些憤憤不平的上前,從碗裡抓了一把南瓜丸子塞到了顧氏的手裡,大聲道,“姥,你也吃,幹啥都給他們吃,個個都那麼胖了。
”
“哎,哎,好孩子。
”顧氏激動的兩眼泛起了淚花,卻還是不敢吃那南瓜丸子,“姥不吃,姥不吃……微兒你有這份心就好了。
”
說完,就要把南瓜丸子放回那碗裡。
“孩子給你吃你就吃,管那麼多幹啥。
”吳老爺子忽然又不滿的暴喝了一聲。
顧氏被吓得渾身一抖,趕忙就塞了一顆丸子到自己嘴裡,開始匆忙的咀嚼了起來。
因為速度太快,她甚至被噎的直翻白眼。
最後還是白微端了一碗水過來讓她喝下去,才讓顧氏避免了被噎死的危險。
這個時候,白川柏也做好了四碗拉面,分兩次端了上來。
吳老爺子爺仨各自抱了一碗呼噜噜的喝了起來,沒有人管顧氏吃不吃,也沒有人搭理她一聲。
白微這個人素來正義,滿骨子的義憤填膺,所以當即就又把顧氏給按着坐了下來,讓她在那吃拉面。
顧氏瞧見白老爺子沒有反應,知道他是應允了,便趕忙驚喜的低下頭吃飯。
隻是她還沒吃到三分之一的時候,吳老爺子和吳來運率先吃完了,爺倆就開始夾她碗裡的面,一人兩下就給撈的幹幹淨淨的了。
最後,見吳老爺子爺仨都吃飽了,顧氏才在那裡小口小口的喝湯,偶爾吃一個掌心裡已經握的皺皺巴巴的南瓜丸子。
吳氏瞧見這一幕,說不心酸是不可能的,可她又不敢給顧氏些什麼,隻因為她知道,無論給了顧氏什麼,到最後都還是會落到吳老爺子的手裡。
而她,又不願意給吳老爺子些什麼。
所以,在吳家四口人全都放下了碗箸之後,吳氏小心翼翼的提議道,“爹,娘,眼瞅着天要黑了,吳家村離鎮上又遠,這樣,我讓我們家的護院送你們回去,怎麼樣?
”
“啥?
”正在用指甲蓋剔牙的吳老爺子一聽這句話立馬就不幹了,要不是腿腳還有些不方便,他幾乎就要拍着桌子站起來了,“我當爹的千裡迢迢來你這閨女家裡,你連一晚上都不給我住,就想攆我走?
****啊,你的心啥時候那麼狠毒了?
”
吳氏有些疲憊的扶了扶額頭,沒有說話。
狠毒?
吳來運傷了白微的臉,她沒有把他們趕出去,而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他們一頓,吳氏自認已經仁至義盡了。
至于留他們住下來,那不可能。
即使已經七年沒見,吳氏卻還是清楚知道自己親爹和兄弟的性格,要是真讓他們在家裡住一夜,那麼這裡就姓吳了。
所以深呼吸了好幾次之後,吳氏睜開眼睛,狠心拒絕了吳老爺子,“爹,越往後天色月黑,路可就難走啊,還是早點上路,說不定還能在夜深之前趕到吳家村。
”
“大姐,你咋這樣啊。
”吳來運一聽這話就不幹了,拍着桌子站了起來,指着吳氏的鼻尖嚷嚷道,“都說為富不仁,你這是越有錢心越狠毒了,爹腿腳不好,年紀又大了,好容易來你這裡一趟,你竟然讓爹連夜回家,你真的太壞了,你還是當初我們的大姐姐麼?
”
吳氏苦着一張臉,還沒說話,一旁的白微不幹了,瞪着眼睛一臉兇狠的看向吳來運,大聲道,“你的手指頭指誰呢?
還大姐姐,你這态度是跟大姐講話的嗎?
放下你的手,否則我就給你剁了!
”
面對将自己毀容的罪魁禍首,說不生氣那都是假的,白微可謂是恨死吳來運了。
“啥,那你這是跟舅舅說話的态度嗎?
”吳來運才不怕白微,看着這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敢對自己兇,他氣的擡起手就要扇白微耳光,要給她一個教訓。
吳氏和白川柏都吓得大驚失色,一個放下拉面往這裡跑,一個直接就把白微給拽到了身後。
“吳來運,你想幹啥?
”吳氏護女心切,對着吳來運就怒斥了起來。
“幹啥,教訓我外甥女,她敢跟我大聲嚷嚷,可見大姐你沒教好她,我現在替你教育她呐,大姐你得感謝我。
”吳來運一臉不以為意的道。
吳氏被他的話氣的胸口疼,卻沒辦法反駁,畢竟白微剛才的确跟吳來運大吼大叫,所以隻得閉嘴不語,但身體卻始終嚴嚴實實的将白微護在身後,并時刻提防着吳來運的動作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白川柏也是個不擅與人辯駁的,雖然很厭惡吳來運想要打白微的舉動,卻礙于對方是自己娘子的弟弟,不好說些什麼,隻得悶悶的站在原地生氣。
“你啥你,我就說咱大姐夫是個結巴,你們還不信,哈哈哈。
”吳來運在一旁毫無形象的大笑了起來。
吳老爺子剛開始瞪了他兩眼,随後自己像是也找到了笑點似的,跟着大笑了起來。
白川柏和吳氏氣的臉色都青了,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。
一旁的白芍歎了口氣,沒有理會笑成一團的吳老爺子爺倆,隻伸出頭往後院瞧了兩眼,待看到趙龍那正在給騾子喂草的寬闊身影時,她大喊了一聲,“趙護院。
”
“哎。
”趙龍悶悶的應了一聲,将手中的馬草均勻的灑在食槽裡,就洗了洗手,往食為天鋪子裡走了過來。
待他走進食為天鋪子裡,雙手負在身後,猶如一尊門神一般往那一站的時候,方才還在張狂大笑的吳老爺子和吳來運的笑聲同時戛然而止,并都閉上了嘴,一臉心虛的看着地面。
“笑啊,怎麼不笑了?
”白芍冷冷的撇看了一眼吳老爺子和吳來運,語氣淡漠的道,“剛才姥爺和二舅舅笑的很開心嗎,為什麼不笑了?
繼續啊。
”
“不……不笑了……”吳來運縮着肩膀,底氣不足的虛弱道。
任他怎麼也沒想到,那個當初帶人把吳老爺子的腿給打斷的那人,竟然成了大姐家的護院。
天哪,要是早知道這些,吳來運打死都不敢在食為天裡嚣張好不好。
“二舅不笑了,姥爺笑啊。
”白芍沖吳來運冷冷的笑一下之後,将目光放在了吳老爺子的身上。
吳老爺子坐在凳子上,将有些微微打顫的雙手縮回袖子裡,低着頭像沒有聽見她這話一般。
白芍又冷笑了一聲,左右掃視了一圈,見吳家所有人都像見了貓的老鼠一般,滿意的沖趙龍點了點頭。
雇這個護院,是她做過所有決定裡最正确的一個。
也是最值得的一個。
這個時候,吳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,見夕陽斜斜的挂在西山頭上,眼瞅着就要落下去了,頓時着急了起來,“爹娘,再不走,你們可真得天明才能到家了。
”
就算跟爹娘并不親,吳氏也不希望他們頂着深夜的露水奔走,好歹将他們平平安安送回家。
再以後的,就跟自己沒關系了。
不過吳來運可不這麼想,他們之所以挑錦色開門這天過來,為的就是想要留在這出雲鎮跟着大姐吃香的喝辣的,他們才不想回去呢,他們要住在這裡,那錦色後面可是有一個大院子的。
不過礙于有一個人高馬大的趙龍站在旁邊,吳來運不敢嚣張的逼吳氏,隻好耍賴般的坐在椅子上不起來了,“大姐,我們走了那麼遠的路才來到出雲鎮上,你就不招待我們一晚上?
咋也說是親生的爹娘,你不招待我和大哥也行,咋能不招待爹娘呢?
那不是你親的哇。
”
“家裡的房間都住滿了,沒有地方了。
”吳氏對于這方面堅決的很,如果吳來運沒有傷到了白微的臉,那麼她也許還能忘記過去的那些不好,留他們住一晚。
可惜,這些都是如果。
“你……”吳來運被吳氏氣得不輕,“你一點情面都不講嗎?
”
吳氏皺着眉頭,語氣輕柔,态度卻十分堅決,“家裡真的沒地方住了,爹娘你們還是早點走,不然等太陽下山了恐怕不好走,你們放心,我讓趙護院把你們給送過去,自己家的騾車,速度要比平時快上一些,怎麼地也能在入夜之前回到吳家村的。
”
說完,她瞧吳老爺子和吳來運都沒有說什麼,就扭過頭,跟趙龍交代了起來,“鋪子裡不用操心,把他們送到吳家村,你想回來就回來,不想回來花錢找個人家住一晚,錢我待會給你,還給你帶點吃的,你放心在外面一夜,等明天天亮了,再回來就可以了。
”
說完,就從腰間的小香囊裡掏出了一小塊一兩的銀子,遞給了趙龍。
趙龍望着那一兩銀子片刻,搖了搖頭,沒有接。
就在吳氏以為趙龍嫌錢太少,想要再添補一些的時候,一旁沉默已久的吳老爺子講話了,“****,你是不是一點情面都不講了?
死活都不肯留我們住下來?
不跟我們講親情了?
”
“爹啊,不是我不跟你們講,而是從你們二十幾年前将我賣了做丫鬟的時候,就已經寒了我的心。
”吳氏頓了片刻,輕聲回道,“家裡也不是揭不開鍋,也不是吃不了飯,你卻非要将我賣去當丫鬟,并且還狠心簽了死契,那個時候你就應該知道,我這輩子都跟你沒什麼關系了。
”
說完,她低下頭,又從香囊裡拿了一兩銀子,和之前的一兩湊成了二兩銀子。
就在這時候,一旁的吳老爺子忽然掙紮着從凳子上站了起來,并一臉兇惡的看着吳氏道,“既然你不跟我講情面,那我也不跟你講情面了,吳****,你還記得我這雙被你硬生生打斷的腿麼?
這兩三個月,我一直躺在床上,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,還沒法幹活。
你的舉動對我造成了極大的傷害,你放心,我不會回去的,不過我也不住在你這裡,我要去斜陽縣,我要告你這個不孝女,不孝順我就算了,竟然還讓人打斷我的腿。
”
說完,扶着吳來運的胳膊,帶着顧氏和吳來福,就踉踉跄跄的出了食為天,留下一臉驚恐的吳氏和白川柏夫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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